第五十四章：滿心倥傯

    “夫人，因為出門時匆忙，還有些東西落在家中，我想回去取一下，也順便再給季將軍拿些藥物。”緹縈看著白鳶熱情的雙眸說。

    “好的，我去送你。”一邊的季風終于找到了機會站到緹縈面前。緹縈抬頭望著季風那不容推辭的眼神，那堅毅俊美的面孔，只能點頭答應。

    坐在馬背，緹縈盡量身子往前伏，她不想讓自己靠季風太近，不想讓自己再次嗅到季風身上那股熟悉而溫馨的味道，也不想讓自己再次為這味道而執迷暈眩。可，馬上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就算她抱著馬脖子，跟季風之間的距離還是咫尺之遙。

    寒風刮面，緹縈努力大睜著眼睛，只覺得一縷溫熱的氣息自耳邊傳來，這氣息撩撥的她渾身發緊，心如鹿撞，不覺得紅了臉，亂了方寸，淚花迷了眸子，身子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怎么，害怕了？”季風微微詫異，禁不住用雙手抱緊了緹縈。

    “沒、、、、、、沒有啊。”緹縈慌忙答道，被季風的舉動驚得一個激靈，慌慌張張應了一聲，燒成了紅碳的臉蛋不知是被冷風吹得還是被心慌惹得更加緋紅。

    緹縈深吸口氣，放松下來，多么溫暖的懷抱，多么堅實的臂膀，多么親愛的人，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如今這一切就在身邊，觸手可得，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妄想，而是實實在在的溫馨與親密，緹縈立刻覺得自己幸福無比，內心久久被一種叫做甜蜜的東西層層包圍著，唉，情到深處，自己也無能為力，想要逃避，卻逃脫不了，還是讓一切隨緣吧。想到這里，她扭頭看向季風，季風眼睛看向前方，卻用下巴輕輕抵著著她的頭。

    俄頃，馬兒在護城河邊停下，發出一聲歡悅的嘶鳴。

    此時，河面上飄著一層薄薄的冰，陽光勝好，落在河面有些刺眼。

    他們雙雙下馬，緹縈微微瞇著眸子站在季風身邊，等他開口。

    帶她來這里，必是有話要說，不管是什么，緹縈都想好好跟季風說說話，離別雖然只有幾個月，可對她來說卻像是千年萬載一樣難熬，太多的思念纏繞在心，太多的掛牽無法言說，太多的話需要與眼前的人傾述。從邊疆回來以后，緹縈突然就有了覺悟，命里注定的東西，一切皆有定數，若是自己一味的執念放不下，舍不得，到頭來也許只能讓兩人陷入痛苦，他畢竟早有家室，再說倆人身份懸殊，怎么能輕易走到一起？

    十五六歲的年紀，她還弄不清滾滾紅塵中的情情愛愛，弄不清塵世間的紛紛擾擾，她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他，時時刻刻想著他，念著他，可這毫無瑕疵的喜歡，他真的能接受嗎？真的能如自己所愿懂得珍惜嗎？

    緹縈想到這里唇線直直，眼底滿是迷茫與惆悵。

    季風看看她，唇角囁喏，卻沒說話，轉頭將目光放遠，似乎在思索著，醞釀著，想開口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們之間似乎有許多話該說個明白，只是當兩人面對面的時候卻又覺得沒有言說的必要，一個眼神，一個凝視，似乎就能言明一切了，甚至是多年前的那次偶遇，兩個人都沒有坐在一起說一說，但彼此又都好像心知肚明一般。

    “怎么不說話？”緹縈輕聲問道。

    季風看著緹縈苦笑著搖了搖頭，滿心滿眼都是苦澀的味道。

    緹縈歪頭看著他的側臉，不懂他臉上這苦笑從何而來，只是微微有些心疼，“季大人，你帶我來這，不會是想讓我陪你看河吧？”緹縈又輕聲的說道。不知何時，她已將季風哥喚作了季大人。

    季風微怔，想這小丫頭素來伶牙俐齒，尖牙利嘴，在皇上面前都毫無懼色，只是每次在他面前卻像只收斂了利爪的小老虎，綿綿軟軟，惹人憐愛。

    “從邊疆回來后，一切可好？”季風不咸不淡的開口道，聽著貌似隨便的一句客套，卻是他這么久以來一直都想問她的話。

    離開我，你過得可好？你可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也一樣的漫長難熬，一樣的思念萬千！但這些，季風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

    緹縈一愣，這最簡單的問話卻讓她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猜不出季風帶她來這里的目的，也看不懂他此時的心情，她眼中的季風多是溫潤如玉的樣子，縱然捭闔疆場，渾身血衣，依舊掩不住他周身散發出來的纖纖公子之氣，他就是那么一個似乎永遠都只會微笑著遠遠望著你的男人，就算是有意拒之千里，也會溫柔相拒。

    只是這般拐彎抹角的客套，真是讓她不勝難堪啊。

    緹縈忍住喉間的輕嘆，淡淡回答：“還好。”

    “嗯，那就好。”季風點頭輕笑，然后，雙眼望向遠方，看著護城河上的淺光，看著河對岸的蒙蒙水霧，陷入了沉默。

    緹縈緊緊攥著袖口，在指頭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纏不動了，才無奈松了。

    指頭上留下一圈圈紅色的淤痕，有些酥麻、酸疼。

    她凝眉看他，可他還是一言不發，讓她心里似是燃了一把火，焦灼不安。

    “別在這傻站著了，若是沒事兒，就跟我去妙濟堂取藥吧。”緹縈提醒了一句。

    季風微笑，轉身看她，“干嘛這么著急，你以前可不是這么容易急躁的姑娘！當年那個救人一命的小女孩，沉著穩重，做事果斷，能在千鈞一發的關頭果斷行針，今天怎么這么急躁不安？”

    緹縈尚且一愣，尚未明白他今天為何突然要跟自己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什么意思？”

    “遇見你，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啊……”

    季風轉過頭，兩眼定定的看著緹縈的眼睛。

    緹縈撅嘴，不語。心想：我才是最不幸的那個！

    少女不能言說的心事，小鹿亂撞的懵懂，他可知，他怎知？

    難以割舍的放棄，無可奈何的隱忍，這一切的一切，她本是想躲得遠遠的，不見不煩不想不念！

    可她被老天推到了刀尖上凌遲，多苦多難耐都得忍著啊！

    緹縈抿著唇角，一時間酸澀泛濫，悲痛洶涌，不覺淚如雨下。

    季風見罷，扳過她的肩膀，有手指輕輕擦拭著緹縈的淚水，然后替她攏了攏散亂的頭發說：“縈兒，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我也不想去你家的，不想再見到你，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聯系，可是、、、、、、”緹縈垂著頭，雙肩微聳，固執而倔強。

    季風意外。

    “其實，我早就盼著進太醫院了，想著進去之后會有很多事讓我忙，忙的忘掉所有的事，想著那個深宮大院把我的自由都給**了，我就沒心思惦記你了。我要么就隨便找個人嫁了算了，有那么多的人前來提親，隨便嫁一個，也省的讓父母操心，也斷了你的念想……”

    緹縈咬唇，流著淚，繼續對季風訴說，又像是喃喃自語“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么放棄，就這么與你離別，多少年了，我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從來沒有，從你出現的那一天起，它就一直跟隨著你，日日夜夜，日日夜夜，夢里夢外都是你的影子。

    最后這一句，緹縈緊緊咬住下唇說出來，直到把嘴唇咬出血跡。

    緹縈說完深吸口氣，揚起袖子把自己流出來的眼淚抹掉，看都沒看季風一眼，大踏步過去，飛身上了馬背。

    季風像被驚天一道雷劈了，久久不能回神。

    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季風眼眸濕潤，也跟著上馬，收緊手中的韁繩，一只手將緹縈緊緊抱進懷里，“縈兒，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緹縈定定地看著遠方，“季大人，言重了，縈兒沒有你想的那么好，但愿今天把話說明后，從此你我再無糾葛！”她一字一頓，字字泣血。

    她的話像一把匕首狠狠插進季風心臟最深的地方，疼得他無法自制。

    是他每一次都不夠堅定，是他一直都在擔心為她帶來災苦，若不是他羽翼不豐，給不了她周全，又怎會這些年都未曾找她？

    他是真的害怕，怕自己一個沖動毀掉了她的錦繡韶華。

    可……

    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有多長時間，多少機會，能讓他一再放棄、躑躅、逃避？！

    季風驀地撒手甩開韁繩，雙手死死環抱住緹縈，緊緊摟在自己的懷里，好像生怕她展翅而飛。

    他沒說話，也不知說什么，其實什么也不需要說出來，他只要她感受自己火熱的懷抱和怦怦亂跳的心就夠了

    緹縈一驚，想掙扎，卻一動不動。

    季風強勁有力的心跳從緹縈背后清晰的傳過來，仿佛跟她同血同脈，而她眼前，是他奮不顧身沖進茅屋救她的樣子，是他眼中似水柔情的凝視和眺望，她的心終于安穩了，若是一念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也不變，便也值得了。

    他說：“縈兒，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