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別致小院里靈犀相通
作者:
童行倩 更新:2015-12-13 10:57 字數:1899
就在截“小黃帽”后不久的一天,胡剛和鐘南在一個閑極無聊的清晨發現了許家別致的小院:懸山式的門樓,綠蔭探墻,還有幾個熟透的柿子沉甸甸垂掛在墻外。鐘南讓胡剛踩著他的肩膀把那幾個熟透的柿子夠下來,可就差那么一點夠不著,只好作罷。也許前世有緣,鐘南就是舍不得離開這個院子。他拍了拍門扇兩邊被鑿禿的石墊子說:“這個院子八成被紅衛兵洗過,咱也進去看看,說不定能籌點錢,到緬甸去拉支隊伍。”胡剛心領神會,一腳踢開了院門。
院里,菩提樹和柿子樹掛著露凝秋霜。院子中間紫藤架上,光禿禿的枝條殘留著幾片暗綠色的葉子。北屋窗戶上殘留的大字報在秋風下“嘩啦啦”響著。許婧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淺灰色外套,領口露出的黑色毛衣托著她絹秀的臉龐,藍色卡嘰布褲子勾勒出修長的腿,腳上一雙黑色拉扣兒布鞋,腰間圍一條白色圍裙,站在院子里擦著堆放在地上的幾節煙囪。
鐘南一進門就被眼前這位頗有書卷氣的女孩子震住了,木頭似的定在那里。胡剛回頭發現鐘南瞪眼愣著,就轉回身用胳膊肘兒碰了一下鐘南,小聲說:“嗨,愣什么神哪?”鐘南臉紅了,怔怔地看著許婧小聲說:“小黃帽?怎么是她家呀?”
許婧也一眼認出了他倆!她清楚地記得,這幾個晃著膀子騎車的小子突然在她跟前捏了剎車閘,并迅速形成包圍圈兒。她像只受驚的兔子在圈里東突西撞,是這個高個子把自行車往外側橫了一下,閃出了一個缺口,她才得以逃脫。這時,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感恩的念頭,怔怔地看著鐘南將校呢軍帽下那雙極有穿透力的眼睛,大大的,很深,深得似乎能把她整個人都裝進去。許婧的臉突然紅了,心也“怦怦”跳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怦然心動,她擦完煙囪又不慌不忙地將碎報紙揀起來攥成團兒扔在垃圾桶里。
鐘南忘情地看著許婧悄聲對胡剛說:“你看,那粉嘟嘟的臉上那對憂郁的眼睛和彎彎的眉毛,很激發保護欲!”胡剛一樂:“噢,你八成是動了心了,怪不得那天你把自行車閃開一條縫讓她跑了。那咱們現在是怎么著?是撤呀,還是把這出戲唱下去?”鐘南小聲說:“黑臉兒你來唱。”說著拍了一下胡剛。胡剛說:“行,看我的。”說著走下臺階,來到許婧面前問:“你們家什么問題?”許婧低著頭,嘴唇哆嗦著,話沒出口,眼淚先流了出來。胡剛不耐煩地說:“嗨嗨,問你呢!”鐘南朝胡剛擺了擺手,徑直走進北屋。
屋里老式沙發上、書桌上、地上丟滿了書籍和文稿。屋角有一老式木鐘。鐘南一邊踅摸,一邊說:“噢?這些該封存的怎么還沒貼封條呀?”胡剛隨后進門,打開抽屜,隨手取出一方雕著龍頭的硯臺,說:“瞧瞧,這封建的東西愣沒封存!”說著,隨手把硯臺放進了綠色挎包里。許婧跟進屋默默地流著眼淚,看著這兩個人。鐘南摸了一下屋角的老式木鐘,說:“這得封。”胡剛試著抱了一下木鐘,又放下,跟著鐘南跨進耳房。
耳房內一張小巧的單人床,沿窗擺著一張不大的書桌和書架,屋角斜放著一架老式鋼琴,書桌上有一臺小巧的唱片機。胡剛在鋼琴上亂摁兩下,回身沖門外喊:“嘿,你老子呢?問你呢!”許婧跟進屋,不說話。胡剛厲聲呵斥道:“快說!”鐘南扯了一下胡剛,隨即用緩和的語氣說:“我們是以紅色風云特別行動縱隊的名義,對你家封資修的東西進行查封,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革命行動。”胡剛拿起一個唱片喊著:“鐘南,快過來看看嘿,這圓片是什么東西呀?”鐘南湊過去小聲說:“好像在哪部反特片里見過。”繼而拿起唱片對著許婧晃了晃說:“這么腐朽的東西,居然還安然無恙地放在家里!”看許婧雨打梨花的樣子,鐘南微微一笑說:“你不覺得問題很嚴重嗎?”說著拿著唱片,指了一下唱片機,“來,操作一下。如果沒損壞,還可以為革命事業作點貢獻。”許婧驚恐地看著他們不敢動。鐘南態度溫和地說:“家庭出身不能選擇,革命道路是可以選擇的嘛。現在,革命需要你把這個東西操作一下。”許婧怯懦地拿起一個唱片,放到唱機上,隨著唱片轉動,一個女中音用舒緩的節奏唱著:“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胡剛說:“整個一個資產階級的靡靡之音啊!”鐘南往小床上一靠,瞇著眼沉醉地聽著。曲子放完了。鐘南睜開眼,站起身,拿著唱片還要繼續放,但又想吃怕燙似的放下了手里的唱片。他對胡剛做了個手勢,說:“這種東西只有為革命所用,才能發揮其應有的價值。”胡剛心領神會地在柜子里翻出個手提袋,抖出里面的東西,把唱機、唱片放了進去。
鐘南邊走邊側頭看著低頭跟在旁邊的許婧,問:“你彈鋼琴嗎?”淚流滿面的許婧無聲地點點頭。鐘南打開琴蓋,按了兩下,說:“嗯,琴聲發悶,像個久未開口的老人。”他合上琴蓋,側頭看了看默默流淚的許婧,說:“我們過幾天再來徹底清點,統一查封。這段時間,你要注重自己的政治表現。如果出現地下轉移私藏,后果是不堪設想的。”許婧抬起憂郁的雙眼,獲釋般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