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老爺，咱們當初跟薩瓦據理力爭的，都被圖理琛和策凌等人劃給俄國人了，奴才還聽說，非但如此，俄羅斯還大肆向南移動國界，圖理琛和策凌都認了！”

    隆科多就覺胸口一陣悸動。

    岳興阿忙扶住隆科多道：“父親，父親——”

    隆科多臉色蠟黃，囁嚅著道：“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面！倘若，倘若皇上不把我召回，我大清的江山怎么會拱手送人？”

    阿福低頭沉思著道：“老爺，私藏玉牒的事奴才已經探聽到消息，此乃大學士馬齊搞的陰謀詭計，目的就是為了要老爺從買賣城回來！”

    隆科多強打精神道：“為什么？”

    “老爺有所不知，原來馬齊收受了薩瓦兩千盧布的賄賂，所以就把朝中大臣的意見全都告訴了薩瓦，所以薩瓦才獅子大張口，絲毫不肯退步！此番老爺去買賣城談判，據理力爭，馬齊害怕事發，所以才告發老爺私藏玉牒，另換了策凌等人前去談判！老爺，您是被馬齊給害了！”

    隆科多一聽，忽然一口鮮血噴出來。

    岳興阿忙踢了阿福一腳道：“狗奴才，胡說八道些什么，滾出去！”

    阿福出去了。

    李四兒已經進來，給隆科多擦著嘴上的血。

    隆科多面如死灰，說道：“這也許就是命。往常我不信命，可如今才知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這是不可強求的！當初我蒙皇上信任，所以才去布爾河畔談判！我知道私藏玉牒有罪，可馬齊更為可惡！倘若皇上不把我召回，大清的土地絕不會白白送于別人！可如今我不但害了自己，還把國家的事給耽誤了！”隆科多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李四兒忙給他捶著背。

    隆科多稍息片刻，說道：“可如今說什么也晚了，其實，‘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死期將至之時’！”

    岳興阿忙道：“父親，你怎么還敢說這個話？”

    隆科多苦笑道：“我是快死的人了，還有什么好避諱的？岳興阿，你不會到皇帝面前告發我吧？”

    岳興阿惱怒地道：“父親這是說得什么話？”

    隆科多頹唐地靠在床上：“要說懺悔，我的確很后悔。倘若當初不是我有了貪婪之心……”他搖了搖頭，“自然如今說什么也沒用了。不過你們要記住，不管以后處于何等地位，都要遵守法度！”

    李四兒點點頭。

    “告訴玉柱，要他好好在打牲烏拉做工，贖罪——”

    李四兒哭道：“明白了……”

    隆科多忽然睜大了眼，伸出手迷茫地道：“皇上，皇上——”他不知道怎么說好，只覺胸口一陣憤懣，“噗”地一聲吐出鮮血來……

    “父親，父親——”

    ………………

    隆科多已死。

    《布連斯奇條約》劃定了大清與俄羅斯的疆界。

    天下太平。

    在遙遠的布爾河畔，一場鋪天蓋地的雪落下來，天地間頓時一片銀白。

    俄羅斯商隊或趕著駱駝，或劃著雪橇把貨物運往恰克圖城。

    圖理琛和策凌等人完成使命，冒雪朝庫倫趕來。

    北海的嚴寒正沿商路南下！

    在京城，樹木已經落光葉子。

    江南各地也被秋風掃蕩！

    西園里紅楓飄落，芹官看著落葉不由打一個寒顫。

    他忽然想起納蘭性德的一闕詞：

    木葉紛紛歸路，殘月曉風何處。消息半浮沉，今夜相思幾許。秋雨，秋雨，一半西風吹去。

    等雨停后，連這殘紅也沒了。

    這日，曹頫忽然收到內務府指令：

    奏事員外郎張文彬等傳旨，諭內務府總管等：本年系高斌回京之年，奏請另派官員署理其缺，高斌著不必回京，仍著曹頫將其應進緞疋送來。欽此。

    總管內務府事務•和碩莊親王、內務府大人等諭：將此交廣儲司，急速咨行蘇州、江寧織造，以免遲誤。

    曹頫非常疑惑，今年怎么又要他進京？

    可他不敢怠慢，忙指令丁漢臣把一應緞疋整頓明白。

    李夫人得知曹頫今年又要押運龍衣進京，也納罕地道：“莫非皇上有什么大事么？”

    曹頫笑道：“去年兒子進京已經拜見過皇上，皇上和顏悅色，責令我回南后好好織造，倘若做得好，以后自然還有更好的委派！兒子這幾日也想了，高斌畢竟是新委派的織造官，這往來南北路徑未必熟悉，怕是皇上擔憂高斌完不成使命，所以才指令兒子再走一遭，大約到明年，高斌就可自行押運龍衣進京了！”

    李夫人心里放松了些，說道：“你說得對，既如此，那咱們還有什么好說的，自然好好完成這項差事就是了！”

    “是，兒子告退。”

    李夫人走到門口，靜靜看著曹頫出去了。

    每年三織造都要押運龍衣進京，按照已經排好的順序，今年是江寧織造官負責押運，明年是蘇州織造負責押運，到了后年就是杭州織造負責。康熙年間運送龍衣進京大多走水道，可后來曹寅發現一個毛病，水道潮濕，況且每年水道寒溫不定，未免對龍衣造成損傷或航程遲誤，所以后來三織造進京就只有走旱道。旱道雖慢，可比水道安全。織造府里未免忙碌一陣，又緊急派人到蘇杭兩地，指令一應龍衣裝載明白后到江寧織府衙門會齊，一起由曹頫帶領進京。

    曹霖每日忙來忙去。安排庫房裝載緞匹，清查數量，安排馬車載具以及進京之官差奴仆，另外往來南北的消息也得打探一下，少不得曹頫也得先寫個密折給皇上送去。這天剛從外面回來，扒了兩口飯就要出去，桂鳳忙叫住他道：“老爺去年進京忘了一件大事，今年是萬萬不能再忘了！”

    曹霖疑惑地道：“何事？”

    桂鳳慢條斯理地道：“這個事情好多年了，每年吳老漢或者老爺進京時，我都囑咐一遍，可一次次地沒有什么用處。咱們京城三老爺家里，還欠咱們三千多兩人參銀子，三老爺說了，等收齊了銀子就送過來，可如今，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連個銀子毛也沒看見！所以說，此番進京你一定得告訴老爺或者吳老漢，要他一定把這項銀子收回來！咱們家還等著這銀子過年哩！”

    曹霖忽然冷笑一聲，譏諷地看著桂鳳道：“你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到，外面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呀？此事還用得著等你提醒，倘若如此的話，豈不黃花菜都涼了？我等又是干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