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河的水“嘩嘩”流淌。

    在兩岸，草原已經變成金黃色。

    圖理琛已經是第十次與薩瓦進行會晤了。

    馬蹚過布爾河，薩瓦和朗格已經在對岸等著。

    圖理琛給薩瓦行了禮道：“很榮幸見到您，薩瓦伯爵。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皇上派來談判的郡王策凌大人，這位是四格大人！”

    薩瓦行禮道：“很高興認識您，大人！”

    “薩瓦伯爵，朗格大人，也很高興見到你們！”

    薩瓦忽然冷笑一聲，看著圖理琛等人道：“你們的皇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隆科多故意刁難我，可真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個罪人。我與一個罪犯浪費了這么長的時間，實在是可恨又可惡！”

    圖理琛笑道：“薩瓦伯爵說笑了，這種事誰也料想不到，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

    薩瓦點頭道：“很好，圖理琛大人，我們俄羅斯帝國的立場你很清楚，本伯爵歷時一年長途跋涉才抵達你們的京城，已經跟馬齊大人和查弼納大人談判好了，所以說，此次劃界必須按照我方制定的條約才行！要是你們再故意遷延時日，我薩瓦迪拉維持可真沒有那么多耐心了！”

    圖理琛忙笑道：“薩瓦伯爵，一切都好商量、好商量，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以和為貴’！”

    “‘以和為貴’，好，很好。圖理琛大人，我也知道你們中國的一句老話，叫做‘沒有金剛鉆鉆，不攬瓷器活！’隆科多就是一個好例子！”

    圖理琛不解其意，忙笑道：“好說，好說——”

    “圖理琛大人，兩位大人，請——”

    眾人陸續進了大帳。

    ………………

    隆科多回到京城已及半個月。半月里他仿佛老了十歲，臉上的皺紋更多了，發辮也變得斑白。有時候他從鏡子里仿佛看到一個怪物，他干脆把鏡子藏在床鋪底下，可時不時還是悄會悄拿出來觀看。已經有很多年了，隆科多仿佛不認識了這張臉。他知道這張臉有時候會笑，有時候會怒，有時候會很平靜，唯有兩道很深的皺紋從嘴唇兩邊撇下，仿佛一個大大的“八”字。

    可現在，隆科多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

    他病了，病得很沉重！

    布爾河畔的風光還在他腦中盤旋。那是一片綠色海洋，風吹來四處便發出“沙沙”的聲響。一群群麋鹿出現在草原上，他策馬揚鞭朝麋鹿追去，士兵們發出一陣陣歡叫。要么就是到森林里去挖人參。人參可是個好東西，當年老罕王努爾哈赤就常常把人參掛在腰上，當做護身符。

    他于是也挖了一棵人參當做附身符！

    可護身符并沒有保護他！

    一如現在，他被圈禁在這座房子里！

    疼。

    頭疼。

    頭疼欲裂！

    隆科多緊緊皺著眉，仿佛要把頭崩裂才好！

    一陣輕輕的呼喚傳來：“父親，父親——”

    隆科多睜開眼，就見岳興阿跪在面前。

    “父親，您醒了？”

    隆科多腦袋暈暈的，說道：“你怎么來了？”

    岳興阿忽然笑道：“父親，告訴您一個好消息，皇上把咱們的家產還回來了……”

    “什么，你說什么？”

    “我是說，皇上把家產還給咱們了！”

    隆科多頹唐地靠在床沿上，說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父親，您難道不喜歡？”

    隆科多苦笑笑，說道：“喜歡又能怎樣？不喜歡又能怎樣？橫豎我是將死之人！我如今就是不知道，皇上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刑部已經做出判決，要把我秋后斬決，可皇上為什么又饒恕我，還把家產又還給我？”

    岳興阿沉思片刻道：“父親，這私藏玉牒之事，如今也已經過去了……”

    隆科多望著窗外：“私藏玉牒是我不對，可究竟是誰人告發的，以至于把我落到這個境地？買賣城那里還有一大堆事情沒有做完哩！”

    岳興阿不耐煩地道：“父親，你真是好糊涂，都到這個地步了，您還想著買賣城的事，這天下的能人如此之多，誰離了誰也能活！”

    隆科多忽然一笑道：“你說得對，我是瞎操心罷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忙又問道，“如今皇上把我圈禁，又賞還了家產，那……你母親呢？”

    岳興阿頓時不高興起來：“你是說李四兒？”

    “是。”

    岳興阿冷淡地道：“你放心，皇上也早就把她從洗衣房叫回來了。如今，如今……正在外面候著……”

    隆科多立即從床上坐起來道：“為什么不要她進來？”

    “因為父親沒有指令！”

    “快，快叫她進來！”

    很快李四兒走進來，朝隆科多跪下道：“老爺——”

    隆科多見李四兒身穿奴仆衣服，頭上包著巾帕，儼然一個洗衣婦打扮，不由一陣心酸，說道：“四兒，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李四兒淚如雨下，說道：“老爺，如今我等……”她匍匐過來，兩人摟抱著大哭起來。岳興阿不由一陣心酸！

    良久，兩人分開。

    隆科多抹去李四兒臉上的淚道：“四兒，你是何時回來的？”

    “回老爺的話，奴婢今日剛剛回來……”

    “洗衣房里還去做事嗎？”

    “回老爺的話，皇上開恩，咱們家的人都免為奴仆了……”

    隆科多忽然顫顫巍巍地從床上下來，朝北面跪下叩頭道：“罪臣……佟佳•隆科多謝皇上不殺之恩……”

    岳興阿攙扶起隆科多。

    李四兒擦干眼淚道：“老爺，你安心養病，我到外面去安排一下……”

    隆科多點點頭，看著李四兒出去了。

    門口一個矮小身影忽然一晃，隆科多眼尖，忙叫道：“阿福——”

    很快阿福進來，朝隆科多跪道：“老爺——”

    隆科多掙扎著起來，說道：“阿福，你快說，打聽到什么消息沒有？”

    “回老爺的話，已經打聽清楚了……”

    “到底怎么樣？”

    阿福從懷里掏出塘報來，遞給隆科多道：“老爺，這是從內務府抄出來的，您看……”

    隆科多戴上眼鏡，急切地瀏覽著，但還是問道：“阿福，結果到底怎么樣？你先告訴我！”

    阿福沉聲道：“老爺，奴才都問明白了。如今圖理琛和額駙策凌等人，已經跟薩瓦簽訂了《布連斯奇條約》。條約劃定自額爾古納河以西至沙畢納依嶺為界，以北歸俄國，以南歸大清！老爺，北海和色楞格河下游以及尼布楚等地，都劃給俄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