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皮布捉住了五條小魚，還沒有牙簽長，看上去像個大大的葵瓜子。那么小能有肉嗎。

    “真不忍心吃。”

    “每次都喜歡說這句話。”皮布瞪了我一眼。

    我算是比較有仁慈之心的人了，可身上缺營養(yǎng)我也是知道的，所以總是糾結，我不喜歡皮布動不動就瞪著眼睛反對我的善良，我說：“皮布，你真的很討厭，有時候一點都不幽默，我這是幽默，懂嗎？”

    皮布集中精力用小刀剝魚刮魚鱗，我說：“一刮沒肉了，還不如直接燉。”

    “這是鰱魚，鮮美著呢，內臟煲湯，魚鱗也不能浪費，肉給你做個鹽焗魚。”

    皮布放了很多鹽和上一點泥沙，他還準備了一些鉑金紙，包著魚，放在火上烤。又放了很多水在鍋里燉魚鱗五臟六腑。

    皮布準備的可以充電的小電煲，充一次電，省點用夠兩天，加上我們有兩個充電寶，這樣做一頓奢侈的一鍋鮮魚湯，是沒有問題的。

    “這個魚，我小時候捉過，當時大人還拿它笑話我小弟弟——”皮布若有若無說著話，我低頭聽著，想笑又不敢出聲，就裝聽不見。

    “那個時候不懂，全身赤裸去摸魚，我記得還有個姐姐，對我還是極好的，經常坐在岸邊叫我小心。只是——”

    他不是在說給我聽，是自言自語，可他的話讓我很好奇，就原諒了他剛才的冒失，可正等著聽下去，他又卡住了。

    “是不是姐姐后來對你不好啦？”

    “弟弟溺水，我與姐姐都去救他，人救上來了，但是——沒活。”

    “后來呢？”

    皮布不想說，只是看著于沙泥被烤干，在外露宿就有這個好處，到處有柴火，可以燒烤。

    “從生到熟，都是會有裂縫的，不然里面的東西不會熟。是這樣吧？”

    我很同情他那死去的弟弟，但我更心疼皮布

    “皮布，你就給我說說吧，沒說完，好像沒有畫上句號一樣。后來，爸爸媽媽姐姐都怎么樣啦，肯定打你啦？”

    皮布說：“打肯定打，不過，他們送我走了，不讓我回他們的家。”

    “他們的？”

    “是啊，他們說我克死了弟弟，弟弟是親生的，我是用來引出弟弟的。沒有想到。”

    “當時是你要去游水的？”

    “我也記不清了，就知道弟弟說一不二，他要去游水，我與姐姐就在岸邊看著玩耍。拉上來時，像是被什么夾住絆住，我和姐姐用力拉上來，弟弟的腳是破的。嚇得也不敢回家，就在附近的一個破廟里，現在沒了，都改建了。”

    “姐姐呢？”

    “招了上門女婿。我姐姐學習好好，成績在班里都第一第二的，從來沒有第三過。”

    皮布剝了泥巴，小魚上面的鹽巴還在，讓我嚼著吃：“你的病吃魚吃干凈空氣都好。”我大口大口吃著空氣，皮布哈哈笑了起來。

    “吃完我們去昆角村，帶你去探望老村2長，應該有80多歲了吧。”

    我們蹭了一條小船，要他送我們到小昆山坡下，他要價很少，見他魚簍里有魚，又賣給我們兩條。把行李放在樹下，我用繩子拴了拴，皮布提著兩條魚在前面走，在半山腰有一座小房子，很像平時我們路過看到那樣的野人住的地方，我上得很費勁。

    不一會，只聽上面有人喊：“誰啊，下面是不是有人？”

    皮布高興說，爺爺在家，爺爺還在，皮布接道：“爺爺，是我，你在家呢。”

    “看著，看著，上來再說。”

    上面滑下來一灰色的布袋子。

    “你站進去，我拉你上來。”皮布抓住它讓我站進去。

    “爺爺，昆爺爺，是我，皮布，你救過的那個小皮布，我來看你了。我們兩個人呢。”

    上面回音：“上來吧。”皮布抓住那皮袋，讓我站好護住頭。

    “爺爺——，我先讓一笑上去，她是我朋友。拉吧，爺爺——，可以了。”

    袋子一股子騷味，不一會，就滑到了上面。

    爺爺穿著一件綠色長褂，留有胡須，胡須的下面給剪得整齊整齊的，看著都覺得好玩。爺爺呵呵笑著，搖動著一個木棍上面的滑輪，我就這樣上來了。

    “爺爺好，我是一笑。”

    “好好。娃啊，要不要拉你啊？”

    “不用，我還行。”皮布上來給爺爺鞠了一躬，說“想爺爺了”。

    “想爺爺為何就這么幾年不來，我都快認不出了。上次來，水位沒這么高呢，現在不行了，出去就得劃船。”

    “不好上，爺爺。”

    爺爺高興地讓我們等他一會，說是給我們摘點水果。

    露天客廳很大，還做了幾個臺階，我很好奇，探頭看了看房間，非常簡陋也比較亂。

    “爺爺一個人在這里生活啊。”

    “釘子戶中的釘子戶！”皮布笑著說。

    不一會就聽見颯颯的聲音，爺爺回來了。

    他脖子上掛著袋子，像一邊掛著一個大西瓜似的，讓我們打開吃：“新鮮的，菠蘿蜜，快嘗嘗好吃不？”

    爺爺說：“這個品種你們肯定沒吃過。嘗嘗。”

    這是我吃過最好的菠蘿蜜，入口即化，綿甜在唇齒見，像是躺在溫柔鄉(xiāng)里。

    “爺爺舍不得這些水果才不舍得下山吧。”

    爺爺說：“它們是寶貝。我渴了喝雨水，餓了就打魚吃。”說完拉著皮布問：“看你的臉色，不好看啊，娃這是有事啊？”

    皮布不想隱瞞爺爺，就把自己身體狀況說給爺爺聽，爺爺聽了抹起淚來，說：“娃娃苦啊，娃娃苦啊。”皮布安慰著爺爺，寒暄著。

    皮布說：“都搬走啦？村上沒有人了嗎？”

    爺爺說：“村民們，你姐姐，都搬走了，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政府要求搬遷，聽說搬到下面的大坤花園了。”

    爺爺說：“唉，你不知道，那是以前的事，你姐姐現在住海景花園，聽說，那女主人得病去死，那男主就把你姐姐直接給娶了，就這兩年的事。”

    “娶？那個姐夫呢？”

    “后來人家家里接回去了。看樣子你沒去看過他們？”

    皮布說：“我不敢去。”

    爺爺說：“我就不信，他還再推你一次不成。”

    我問爺爺這是怎么回事，爺爺說：“娃苦，在8、9歲時，被他那爹推下水，那么深的水，我打魚回來老遠一看，是娃娃在水里撲棱，我還以為是遇到鯊魚緊張呢。”

    我一下子流了淚，托著腮幫子聽爺爺繼續(xù)講。

    “閨女啊，你不知道，這一片都叫大角村，有幾十戶人家，與爺爺年齡差不多的都走個差不多啦。這個命，留不住的，只能過。”

    爺爺拿出一包草藥，讓我每天含著嚼嚼，說是叫“曲邪子”，看上去這朝彎彎曲曲的，沒有骨頭的樣子，這草專門長在水下樹根間，攀附著樹根而生。

    爺爺熱心，執(zhí)意要帶路去皮布姐姐家。

    “說起來你爸也該生我的氣，要不是我聲張，他也不會蹲大獄。去年選拆遷房時，誰知道又與你爸他們選在一起，門對門，娃娃們都搬過去了，就我一個人，不搬！”

    我不明白，皮布以前說他有2個姐姐和2個哥哥，怎么現在是一個姐姐呢？只是到后來，我才明白，這個姐姐是他轉手的第二個家庭里的姐姐，他這位父親見他沒死，留著也是窩心，于是把他10元錢賣給了人販子，10元錢，能把人冷死。

    我又犯了類似的毛病，那天去海景花園，其實，皮布很是糾結，不過去到之后，還是挺喜慶的。

    皮布的姐姐剛生第3胎，正在擺滿月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