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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了一個大大的缸，藍色有機玻璃的，湖水一般的藍色，里面有一塊突出的，名：曬背灘。把四只龜龜放進了它們的豪宅。初時，怯怯地。一龜和四龜，原先呆在青花盆里，可是一龜甲快有盆底大了，總覺得它在里面轉身都難。二龜三龜，原先的透明缸，明顯嫌小，喂食時，它們扒到缸沿，都怕它們趁機逃出來。

    四只龜龜，仍按原來的組合，兩兩呆著，彼此戒備地看著另兩只。給他們換上干凈的水，它們一律抬起頭，盯著人站著方向，它知道，食要來了。并不急著給，有意換著方向站，龜龜很著急，追著人影移動。如此游戲過幾趟，才真的放食進去。四只并不會立即發現食物，有快有慢，最終都能埋頭水里，找它們等了很久的食物。

    再來看時，四只龜龜，隊伍有些奇怪，仍是從前的模樣。兩兩呆著。有意把它們放到一起，等著他們能融入。它們并不領情。四龜，最小的那只，依然爬到一龜（最大的龜龜）身上，一龜馱著小四龜徐徐而行。二龜三龜，搭著手，離它們遠遠地，在水里觀望。我出去一趟，回得家來時，終于見到四只龜龜擠成了一團，齊刷刷聚在曬背灘上，最不能容忍的是，最小的龜龜居然在下面墊底！用手撥弄了一下，把無恥的大龜龜挑了下來，可是再等我去看時，它們又疊到了一起！墊底的依然是那只最小的。

    每天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凳子上，遠遠地看著四只龜龜，兩兩組合，三一組合，或者四位一體，可以發呆很久，然后起身開始一天的忙碌。試墨，是今天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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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其晶《試墨帖》：癸卯三月,在蘇州之云隱山房,雨窗無事,范爾孚、王伯明、趙滿生同過訪,試虎丘茶,磨高麗墨,并試筆亂書,都無倫次。董的這幅字，真正是夜半鐘聲到客船的月白風清。試墨最能出精品，因為帶著某種目的去創作，總怕出了差錯，下筆便有猶豫。試墨則不存在。試墨可以隨心所欲興之所至筆墨相隨。

    我們試墨常在舊紙上。從前常有賽事，寫殘了或者裁下的邊角，坐在案前，茫無目的，即興文字。董其昌這段，很有趣，朋友來訪，喝茶磨墨吹牛，書法家便寫字，文人便吟詩。我們近幾年，則喜歡獨居。龜龜的悠游，常能啟迪心智，常常在紙的邊角，幾筆涂鴉，細看竟是龜龜，不禁莞爾。寫行書常要求講究變化，同樣的字，同樣的筆畫，講究的是變化，變化成端方顯行書本色，那個變化，無規律可尋，又難以琢磨下一個它要往哪里變，又不能瞎變，瞎變便成了亂寫。龜龜卻給了你最好的啟示，不管你什么時候走到它的身旁，沒有一只龜龜動作是一樣的。而不管什么時候走到它的身旁，同一只龜龜斷斷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位置，擺出的是同一個造型。王羲之當年，為了寫行書，體悟字的變化，養了一大群鵝。我的這批龜龜，難道有王鵝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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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欣喜的是到新紙。一款長方小品蠟染宣，龍紋淡米底鋪底，邊上四厘米左右深咖對比提色。再來兩厘米淺米色小寬條，如此淺淺深深，同一色系，古樸卻又提神，那是月夜后花園閃出來的大家小姐的身影，只一瞥眼，就呆住了神。我是那個書呆子，目光癡癡迷迷追隨，鋪紙研墨，走筆紙上：雙雙瓦雀行書案,點點楊花入硯池。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幾多時。果真不知春去幾多時！分明才拿筆，悄然一個上午就這么溜走了。書中自有顏如玉，便是說用這樣的方式，追尋心中愛慕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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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得一手札新紙，復古做舊，豎條紋。墨已在一邊候著，龜龜在缸里爬得叭叭作響。那個曬背灘，有點高，爬得吃力，卻極具挑戰，龜龜們上去下來，樂此不疲。

    正好坐在案前，碗大的臺扇，吹得紙角微微掀起，如此天氣好寫字：

    吹簫按舞月當軒,載酒尋花雪滿船。湖定試墨云生硯,樂清閑塵世遠，想當年利惹名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