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留下來活下去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17-06-17 10:51 字數:4079
鐘一帆每天晚上都會打一個電話到樓下的小賣部問我工作找得怎么樣了,實在不行就回去,反正也就停薪留職一年,在家里休息一年再去廠里上班。
出來一趟就是為了證明自己連個工作都找不到?難道離開安寧我就連活下去的能力都沒有?我拼命地搖了搖頭,拿出錢包看看剩下的幾百塊錢,得先找個工作把生活問題解決才行。
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時,夜色已經黑了,看著從那些小小的窗口里透出來的一點點微弱的燈光,我開始惱恨自己的冒失,單位經濟效益再不好,也是一個穩定的工作,再說我還有家還有孩子,怎么可以這樣不管不顧地跑出來。而席平卻在我離開安寧的那一刻起就沒離開過我的腦海,走在異鄉的每一條街道上我都會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有一次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子,在大街上我的淚水就洶涌而流,那種思念痛到無法言說。
樓下小賣部里每天晚上都聚集著一些住在出租屋里的打工仔,來自四面八方的口音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我正要下樓去買方便面,老板娘在下面叫我下去接電話,肯定又是鐘一帆打來的,現在我都害怕接他的電話了。但想到昂貴的長途電話費,我還是趕緊跑下樓來,無精打采地向他匯報今天的情況。
“要不你還是去找一下莫振中,讓他幫你想想辦法。”鐘一帆著急地說,他知道我的倔犟和不認輸。
“過幾天再說。”
“錢還夠用嗎?要不幫你寄點過來,別太省了。”
“要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每天都是重復同樣的事同樣的話,煩死人了。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聽人說那邊經常有搶劫殺人的事,可別象那次在家里一樣,傻乎乎地逞強。你這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要冒失沖動。”
我知道鐘一帆指的是什么事。
那是甜甜一歲多的時候,那天我帶女兒回娘家,給媽媽買了些水果甜食,為了下車方便,就坐在了車門口。買完車票后,甜甜哭著鬧著要喝水,我就順便把錢包放在了旁邊的座位上,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孩站在車門口看了我一眼,我剛擰開瓶蓋要給甜甜喝水,當時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感覺到有一只手向我的錢包伸了過來,想也沒多想,一抬腳就橫掃了出去,只聽“啪”的一聲,我的鞋印就扎扎實實在印在了那人的臉上,只見那張臉立即就被血糊住了。我也沒想到自己的腳會有那么大的力氣,一下子就嚇懵了。
早先一步上車的小偷同伙嘴里喊著“殺人了殺人了……”一伸手就搶走了我的錢包。
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我“嘭”地一聲跳起來,橫在了他的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從嘴里緩緩地吐出四個字:“給我放下!”
“你……你想干什么?”那人嚇得臉都青了,結結巴巴地說。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怒目圓瞪,氣勢洶洶地怒斥道。
小偷在我囂張的氣焰下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說話都結巴了,“你是……誰?”
“我是誰?!你睜開狗眼看看。”我嘴里虛張聲勢,手指著那人的眼睛。其實面對著兩個健壯的男人,真要動起手來我哪是他們的對手,何況還有甜甜在身邊要保護,甜甜只是瞪著眼睛看著我,不哭也不鬧了。我在想著如果真動起手來如何一招把對方致于死地,是一拳打瞎他的雙眼還是直踢他**的命根子,但我很明確必須一動手就讓對方沒有還手的余地,大不了弄個過失殺人罪坐幾年牢,姑奶奶今天豁出去了,我擼起了衣袖,“怎么著,是不是想跟老娘比劃兩下?沒關系,你們倆可以一起上。”
“大姐,我們不敢了,你饒了我們吧,放我們一馬,下次有事您吩咐。”那小偷乖乖地把錢包放在原來的座位上。
“那要不要去醫院瞧瞧傷得怎么樣了?”我冷笑。
“大姐大姐,我們哪都不去,您讓我們下車吧,我們也沒拿著您東西,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就給我滾!下次再讓我見到你們,卸掉你們兩只爪子。”
兩個小偷下了車之后還不停在回過頭來張望著,估計他們也實在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道上何時出了一個這么心狠手辣的女魔頭。
車上的司機和乘客這時才醒過神來,紛紛問我在哪里工作,是不是便衣警察或者會少林功夫。
我翻了一下白眼,剛才一車的男男女女都成了縮頭烏龜,現在倒好奇起來了,懶得搭理他們!
那天司機親自把我送到家門口,跟鐘一帆說起這事。把鐘一帆嚇得毛骨悚然,“錢包丟了就丟了,也沒幾個錢,萬一人家打你們呢,人家是兩個大男人。”
“那我會殺了他們,就算今天殺不了,天涯海角我也會追殺到底。任何欺負我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他。”我相信人都會有善和惡的一面,只是在不同的場合面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鐘一帆聽我說這話時,嚇得倒吸涼氣。
我不是一個輕易動怒的人,很多事,我覺得能說得過去就不必要斤斤計較。但我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一旦違背了這個底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
鐘一帆還在電話里嘮叨,“聽說莫振中也在海平,要不我打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幫你……他在那邊好幾年了,幫你找份工作應該不難,看看能不能去他們雜志社。”
“不用你操心了。”好不容易離開了安寧,離開了父親和鐘一帆,我不想再依賴任何人。再說鐘一帆跟莫振中的關系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想周衛國,上車的那天李笑妍還給他打過電話,現在連電話都成空號了。求任何人都不如求自己,這些年走過來,我知道任何人都靠不住,包括曾經待自己如掌上明珠的父親,因為跟鐘一帆結婚,父親就可以對我的工作馬虎應付。鐘一帆因為擔心我出人頭地,就想把我圈養在家里。這次出來了如果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去,那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不能再依賴任何人!
小賣部門口,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光著膀子蹲在臺階上,正就著花生米往喉嚨里倒啤酒。
我放下電話,買了包方便面,把五塊錢遞給老板娘。
“今天回來這么晚?你老公都打過好幾次電話來了。”小賣部老板娘問我,“找到工作了?”
“沒呢,謝謝您啊,他打過來幾次?我給您錢吧。”每接一次電話,小賣部都要收五毛錢的服務費。
“不用,你沒接著就不算服務成功。”老板娘對蹲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說,“老計,你們廠里不在招人么,讓她到你們廠里去,人家寫寫畫畫都挺在行,也是個實在的孩子,你幫個忙嘛。”
那個叫老計的男人回過頭來看了我兩眼,吧噠兩下嘴唇,“你要找工作?”
“嗯。”
“服裝廠去不去?”
服裝廠?我吶吶地說,“我不會做衣服。”
“有很多工種,不一定要做衣服。”
老板娘說,“你那么聰明的人一學就會,他們廠里待遇也好,很正規的大廠。”
“我……”我出來時就下定了決心不找工廠的工作。
“別東想西想了,先找個工作上著班。在外面喝口水都得花錢,你這一天到晚的只出不進,會坐吃山空的。咱們出來打工不就是為了多賺幾個錢回去養家糊口嘛。”老板娘給我搬了個小凳子出來,“要是一般的人我還懶得操這個心呢。”她指了指院子里,“看到那幾個女的沒有?沒一個干正經事的好貨色,賣身,吸毒,男男女女住一個屋,女的穿了象沒穿一樣,屁股都露出來了,男的那頭弄得象雞窩,都什么人啦。年紀輕輕的不去找正經工作上班,離開父母到外面來就干這種事,遲早是死路一條。”
我們這樓里住著幾個行蹤詭異的年輕人,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頭發也染得五顏六色的異彩紛呈,白天都在家睡大覺,深更半夜盛妝出門。門口的垃圾桶里時不時有針管、***之類的骯臟東西出現,氣得小賣部的老板娘見一次罵一次。人家根本就當沒聽見,照樣我行我素的來去自由,不管是深夜出門還是大清早地回來,都是一路歡歌一路笑聲。有一次住他們隔壁的那戶人家跟其中的一個女孩子起了點小沖突。人家一句話把人噎了個半死:“就你那土鱉相,跟你說句話我都嫌掉身份。知道嗎,我一個晚上賺的錢頂你幾個月,就你們這種人,早點滾回內地去,丟人現眼的,想賣也要有個賣相啊,鄉巴佬!”
院子里十幾家住戶都到房東那里告狀,房東只盼著他們租的房子早早到期,趕緊把那幾個瘟神趕走,這院子里還住著大大小小十幾個孩子呢。正當大家憂心忡忡地想著要跟這幾個小混混在一個院子里生活一年的時候,那天晚上聯防隊的來查暫住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門撞開,七、八個男的女的****躺在一個屋里,被派出所抓去關了幾天, 據說每個人罰了好幾千塊錢,房東就這么順理成章地把他們趕了出去。我覺得這不是房東就是小賣部的老板娘舉報的結果,要不然不會一上來就直沖那幾個人住的房子去查,給他們來了個甕中捉鱉。
現在那房子里住的是六個江西的裝修工人,有個四十多來歲的女人看上去是那個小頭目的老婆,每天負責幫他們做飯打掃衛生。四十多平方的套間里住著那么多人,我很好奇他們晚上怎么睡。他們一般早晨八點多鐘吃了早飯出去,晚上七、八點鐘才回來。每天除了出去干活就是吃飯喝酒打牌,大清早就大呼小叫起來,晚上不到凌晨一兩點鐘不會睡覺,叮叮當當總是弄出很大的動靜,找到工作之后得趕緊搬出這個鬼地方。
因為經常在小賣部里打電話,老板娘對我的情況有所了解,“你想找的那種工作很難,我在外面這么多年了,還沒聽說過呢。還有啊,你這漂漂亮亮的姑娘家可要小心了,前面巷子里上個月丟了個女孩,被拐賣到國外去了,公安局的人昨天來調查過,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你千萬不能相信,現在外面太亂了。”
“怎么回事?”老計好奇地問。
“我聽他們在說,說那女孩子在前面那百貨公司門口碰上個男的,那男的說自己在什么航空公司上班,公司在招空姐,可以把她招過去,然后那女孩就去了,去了就再也沒回來。公安局的人說最近街上有一些這樣的騙子,以招工的名義專門騙那些剛從內地出來的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說是可以內部找關系招工,去了就沒音信,是死是活也找不著了,這半年不到的時間里,海平都丟了七八個女孩子了,你們可得當心點。”
原來是這么回事,阿彌陀佛。那天在路上遇到那男人難道就是這樣的騙子?看來有時候戴有色眼鏡看人也有一定道理,人的精神氣質是可以通過著裝儀表和談吐表現出來的。
“我沒有騙過人。”老計忙說,“騙子都該死,要不你讓這姑娘到我們廠里去看看,看我有沒有騙人?”
“我不是說你,你也就愛貪點小便宜。”老板娘笑,“我是說小路,剛從內地過來,外面的壞人多,要注意點,特別一個女孩子,先找個工作做著,起碼能養活自己。”
住我隔壁的那幾個人回來了,斜著眼珠子瞟著我,瞟得我汗毛倒豎。
老計看看我,“要是想去,明天先跟我到廠里去看看,行就報個名,不行就不報,報了名也不一定能招上。”
“那好吧,謝謝你。”我忙給老計買了盒煙。
“這孩子挺懂事的,老計你幫她個忙。”我轉身上樓的時候聽到老板娘在跟那個叫老計的男人交待。
為生計著想,為了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明天我也得跟老計去服裝廠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