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打來的電話。”接電話的大姐看我一眼，“好象是你的什么同學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同學？！什么同學？我剛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電話那邊一個粗啞的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你認識薛詠嗎？”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點頭：“認識，她是我同學。”
“那你來接她一下。”
“她怎么啦？”
“來了你就知道了。”
薛詠怎么到派出所了，她犯了什么事？又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放下電話我心急火燎地趕到派出所時，看到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臉色蒼白憔悴的薛詠。
“這是怎么回事？”
“被人打了。”派出所的民警沒好氣地說，“一個女人不學好，還高中生呢，書都白讀了。”
薛詠翻著死魚似的眼珠子看了我一眼，咧開嘴笑了笑，嘴角還有一些殘留的血跡。
“你干什么了？！偷人家東西了？”我記得以前村里的人抓到小偷后打得死去活來、皮開肉綻的樣子。
“不是偷東西，是偷人，大白天的被人家老婆堵在被窩里了，要不是我們去的快，命都沒有了。一個好好的人，怎么就去做這種事，丟人。”
我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馬蜂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要賺錢，要吃飯。”薛詠滿臉無所謂的表情讓我無言以對。
三天過去了，薛詠除了每天起床吃兩頓飯就是睡得暈天黑地，李笑妍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我能感覺到她不高興。
“要不你到我家里去住幾天吧。”媽媽上個星期托人帶信讓我回去一趟，我也想讓薛詠跟我回去散散心。
薛詠從床上爬起來，搖了搖頭：“不去了，你媽要是知道了，會怎么看我？”
“別人怎么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自己，一個人為了錢可以連臉面和尊嚴都不要了嗎？”
“我這種人哪還有什么尊嚴，窮人是沒有尊嚴的。”薛詠嘲笑，“當你連吃飯的錢都沒有的時候，哪有什么尊嚴？要不你陪我回去一趟。我攢了點錢，正好回去一趟，大概可以讓我媽還清欠的債了。”那個花兩萬塊錢買了薛詠的男人在他們家守了一個多月不得不回去了，薛詠媽媽好歹賠了人家一萬塊錢。
“我陪你回去？”
“你要是有時間的話當然好了。”
我點點頭。
柳樹發芽，桃樹開花，漫山遍野的青草綠遍了每一塊田間地頭的土地。成群成群的鴨子在剛剛下完第一場春雨的池塘里游水嬉戲，幾條老黃牛昂頭沖著遠方的山巒發出興奮的長鳴。農村有什么不好，為什么大家都那么向往到城里去，因為每個月可以按時拿工資，象媽媽說的那樣一年四季可以旱澇保收，而不象農民一樣需要風調雨順的好年景才有個好收成？人的一生究竟會是什么樣的呢，我不知道。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到薛詠家的院子了，那陳舊的屋檐瓦楞上升起的縷縷吹煙，讓人覺得既親切又熟悉，薛詠的腳步卻越來越遲緩。
“等會到了家給你媽認個錯。”
“就等著被她臭罵一頓，或者打幾個巴掌，出出氣，反正我也習慣了，誰讓我上輩子沒修好，生在這樣的家里呢，她肯定也恨死我了。”
“再恨她也是你媽，還能把你怎么樣？”
“那是你媽，我媽……反正我這臉皮已經夠厚的了，隨她怎么罵吧。”
“薛詠，不要再做賤自己了，我們不多不少也讀了十幾年書，這書不能白讀了。＂
“讀十幾年書有什么用，讀書能改變命運？你要是沒有遇到個好爸爸，能比我好到哪里去？！”薛詠一臉的嘲笑和不屑。
“什么樣的命都是自己造的，讀書不只是為了改變命運。”
“你說得倒是輕巧。誰不是為了改變命運而讀書？你以為所有人都象你們家一樣有錢，有這么好的父母？到現在我也真不知道讀這書有什么用。你告訴我，有什么用？找對象人家也不看你讀了多少書還是看長得漂不漂亮，家庭條件好不好，跟讀多少書有什么關系？讀書能給我們換來個城市戶口，能讓我們在城里有份體面的工作，還是能找個好男人？都不行，所以沒用。”
“讀書不只是為了找工作找對象，是讓我們有知識，長見識、懂道理，。”
“懂道理，有錢就是道理。你看看那天打我的人，人家有錢可以買我的身子，有錢可以打了我也白打，這就是道理。知識有什么用？能換來糧食還是鈔票？都不行，你要是在床上跟男人講知識，人家一個耳光就把你扇床底下去。你的**比知識來錢快，來錢容易。”
在一個連生存都無法保證的女人面前，我還談什么知識改變命運的大道理，純屬無稽之談。
“一個農村戶口就注定了我們的命運，我們永遠都逃脫不了的農村人的命運。”
“那你喜歡楊子明什么，他能幫你解決個城市戶口還是工作？”我也急了，語氣生硬地嚷了起來。
“我喜歡他。”
“他不喜歡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歡我？”薛詠詫異地瞪圓了眼睛看著我。
在學校的時候楊子明就給我寫過很多信，他接近薛詠的目的就是接近我。
“他喜歡的是你對不對，他接近我的目的是為了接近你，是不是？！”
“我不想去了解男人的心思，他喜不喜歡我跟我沒關系，我只要知道自己不喜歡他就行。”
“路小露，”薛詠的臉上依然是那種溫柔而淺淺的笑意，如果不是額頭上那青紫的血腫，真讓我懷疑她干過那么多荒唐的蠢事，“你知道楊子明喜歡你，對不對？”
“我不喜歡他！”
薛詠的臉突然沉了下來，“對，你不喜歡他，但是他喜歡你，所以我成了什么？！你的替代品，你的影子，你的傀儡……剛開始他明明是喜歡我的，他跟我說過，后來因為你……因為他喜歡上了你，因為你聰明你漂亮你家境好，在他眼里，你是一朵鮮花，我就是路邊的一棵小草，一棵可以任人踐踏的小草。”
“薛詠，這事我不應該瞞著你，可是我沒想到你會喜歡他，”我覺得薛詠的神色有點不對，忙挽起她的胳膊，“都過去了，不要再說他了。快點走吧，馬上到家了，想想怎么跟你媽解釋。”
薛詠用力甩開我的手：“如果不是你，他不會不要我。路小露，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知道為什么所有的女同學都躲著你嗎？因為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們就會那么卑微，我們身邊的男人都會被你搶走，我長得也不差，我比你能吃苦，我比你會體貼人，我比你溫柔……為什么他們都喜歡你，你到底有什么好？后來我明白了，因為你家庭條件好，因為你有個疼你愛你視你為掌上明珠的父親，因為你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城里人，因為你的命比我們好！”
我怔怔地看著她因為憤怒而脹得通紅的臉，那種厭惡和憎恨的表情。
“我就是你的陪襯，你的奴隸，巴結你討好你，因為他們都希望我能在你面前給他們多說幾句好話。我也是女孩子，我也希望有很多的男人喜歡我，捧著我，為我鞍前馬后，可是你永遠那么光彩奪目，永遠那么高高在上，你是白天鵝，我就是丑小鴨……原來以為畢業了，再也不用在你的光環下活著，可他們還是這樣，總是向我打聽你的消息，用你的消息就能換來禮物，換來飯吃，多好的事啊。你知道我為什么去楊子明家，因為他要知道你和李平江究竟怎么樣了。在他家里，他每句話都離不開你……我無數次地暗示他，我喜歡他，我愿意嫁給他，不需要任何條件，可他心里還是只有你，我不甘心，我必須在你之前得到他，我要讓他沒臉再惦記你，讓他死了那條心！”
“薛詠，你怎么可以這么不要臉？！他喜歡我跟我有什么關系，我說過我不喜歡他！”
“啪”地一聲，我的臉突然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看著薛詠憤怒的臉，我驚呆了。
“我不要臉！是你逼著我不要臉的，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落到今天這個樣子！”
“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我為什么要把這樣的事在第一時間告訴你，因為我要讓你知道，楊子明已經是我的人了。不管他要不要我，你都不可能再要他，你的心里容不得一點不干凈的東西。記得在學校的時候，有一次你買了件新衣服，我只是試了一下，你就再也沒有穿過。我用過的東西你都覺得不干凈，何況是一個男人，你還能接受他？他竟然還有臉去找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男人，我恨死了你們！”
“你怎么知道他找過我？”
“我住在你們廠對面的房子里，每天你幾點上班，幾點下班，什么人去找過你，我都一清二楚，你們去吃飯去看電影……他向你表白了……”
“你神經病！”
“本來我不想告訴你這些，但你總是裝出一幅很無辜很天真的樣子，還用這個樣子去**男人，我已經受夠了！”
“薛詠，你太過份了……我不想再見到你！永遠永遠一輩子，我都不要再見到你！” 天氣還是那么陽光明媚，可我心里早已陰云密布，下起了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