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作者:
常青 更新:2016-03-08 19:44 字數:2747
一出機房的門她就習慣地圍起了那條紅色的大圍巾,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路燈掩映著她略顯消瘦的身影,江紅根本不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人正盯著她。江紅想起那個傾訴要殺人的那個人,仿佛那人的靈魂就在她身上,任她怎么驅都驅不走,婆娑的樹影加劇了幾分神秘。江紅惦念那個殺人臆想者,某個時候江紅也萌發過殺人,不過她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想過殺人”。她只是有這個想法而已,可就這么一想,總不至于把警察給引來了吧。頭一抬,真沒想到,他面前真站著個警官,江紅嚇懵了,怎么回事?她一時手無足措站在那兒發楞。警察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微笑地看著江紅。江紅沖他擺了擺手,警察迅速離開了。
就在江紅準備走的時候,警察的車“嘎”的一聲又停在她身后,江紅本能地調過頭去,還是那個小伙子,他燦然一笑,“沒你的事 ”,說著舉起左手向小車里的人敬禮,江紅從小到大,看到的全是右手敬禮,只有陳佩斯在小品里用左手敬禮。原來小伙子圖省事,他右手拿著小本子,大概是罰款的票據。原來在江紅的身面有個家伙開著車,居然把車開到非機動車道里了。江紅看到那人乖乖地從車里出來認罰,對警察幾乎沒說一句爭辯的話。老實人、肯定是個老實人,江紅轉念一想,不對,這還叫男人嗎?不懂反抗的男人還叫男人,沒看到警察敬禮的姿勢不對嗎?至少補敬一遍。上小學的時候我們報告進教室,老師嫌聲音太小,經常補“報告”。如此說來,江紅倒是佩服起那個告她的農村男人,雖說純熟無理取鬧,他至少可以借機索要些錢財給他生孩子的老婆買營養品,可以給小孩買點衣服,可以充繳農業稅。
這個罰了款的男人說他認識她,還知道她住在康莊里,江紅將信將疑,那人說開牛奶店的老板就是他妹妹,江紅認識他妹妹。江紅上了這個尾隨她的車,這個人一直把江紅送到了位于康莊里的家。
再后來,江紅像第一次一樣稀里糊涂地嫁給了出租車司機趙翔。趙翔向江紅解釋說那時江紅哭引起了他的關心,一個單身女人不能有什么閃失,江紅說這么說來你和我好不是感情,分明是好奇,或是趁人之危。趙翔沉默!
結婚三年來,這樣的爭論在趙翔和江紅之間一直沒停止過,江紅覺得時機這東西特別重要,錯過了時機,縱有九牛二虎也拉不回來。不光是男人找對象,女人找工作。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這個道理的正確,比如在收視率很高的《藝術》節目中采訪過的100個大腕明星中,可以發現有一個共性,這100個大腕都說在他們在什么什么時候恰巧遇到了某個高人,或是提攜,或是點撥,其實這些人都是明星制造廠的廠長。趙翔認為江紅的認識片面,至少不適合他。
江紅并沒有趙翔的反對就改變自己的想法,她想到那天夜班接進的電話。那個人現在怎么了?
一連有幾天江紅都在關注當地的報紙,看有沒有兇殺案,是男的還是女的。一般人都不相信宿命論,生活也不以宿命而存在,很多偶然性的東西被人看作了宿命,這是人認識上的誤區。兩個月后,位于新華路的白鷺新寓發生了一起刑事案件,是殺人,據說現場很干凈,也不像是自殺。第一手消息江紅是從趙翔那里得來的,趙翔跑出租,消息特別靈通,尤其現在的交通廣播網覆蓋面廣,參與的人多。趙翔現在對廣播有了一種依賴,用他的話說資訊時代沒信息還不把人逼死。江紅感到好笑的是怎么這些事一下子都來了,她甚至懷疑起世道有了大問題。
第二天,公安局果真派了兩個人到移動公司調閱死者生前的通話記錄。因為保密的原因,一般工作人員都回避了,值班人員打印了厚厚一疊相關記錄,語音系統由移動的一個工程師負責。警察來去匆匆,神情極為凝重,這給案件的偵破增加了幾份神秘。
和江紅同在一個班次的大劉說她認識死者,江紅問她是怎么知道殺的就是她的熟人。她說街上到處貼著尋找“目擊證人”的布告,布告上有那女的照片,被害人原先是汽輪電機廠的工人,后來下崗了。江紅說現場不是在室內嗎?又不是在室外,那來的目擊證人,不會是警察作秀吧。大劉說犯罪嫌疑人是撬門入室的。江紅想那男的不是劫色就是劫財。你怎么知道是男的,假如是女的呢?大劉反問的語氣很重。兩個女人在值機的空隙忙里偷閑聊了一會。
江紅像往常一樣正常上班,殺人與她沒有一點關系,連她自己還想殺人呢。她猛地想起了那晚打電話給她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他殺的,江紅一閉上眼,沉浸在回憶之中,那聲音就仿佛在她的耳邊縈繞,根據聲音判斷,這個男人大概在四十歲左右。江紅想象那個人的樣子以及可能的職業,有沒有結婚等等。她想舉報。 但堅決不承認是為了那五萬元的獎金。報紙上刊登了一條舉報信息:
4月28日,本市白鷺公寓發生一起兇殺案,死者為女性。希望有目擊證人向警方提供破案信息。獎金五萬元,不含稅金。
舉報電話:110或89076540
江紅手里攥著這張報紙,一股茫然之感襲上她的心頭,她也只是發現有人想殺人,這種線索有價值嗎?保不準這30多萬的縣城人口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有這種動機,法律只針對現實而不是針對動機,提供沒有價值的信息說不定使警方錯過了破案的最佳機會。江紅猶豫起來,她這么一想隨手就將那份報紙扔進垃圾簍。
移動公司的另一個話務小陳已被警方帶去詢問了。她值機的那天有一條紀錄特別可疑。據說有一個人就在死者死亡前二十分鐘打過一次電話給死者,警方猜測是索要錢物等等。
小陳回來的時候,臉色煞白,好象人是她殺的似的。江紅問她到底發生什么了,她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江紅弄不懂她這個表情什么意思。小陳沒好氣地說,我碰見鬼了。江紅覺得好笑,心想你答非所問。江紅忙著又接進一個電話,是一個客戶反映不會發送手機短信。江紅想這種事也值得來問,就好象成人不會吃飯,居然問筷子往那里送一樣。江紅耐心地告訴打進電話的那個人在手機設定欄里的“86”前面一定要加個“+”號,那人還不厭其煩地問江紅為什么要加那個符號?江紅耐著性子,心平氣和地說,這是事先規定好的。江紅說了一通,那人似是而非地領悟了一氣。江紅這才掛斷了電話。
江紅的工作就是這樣的瑣碎,要不厭其煩地向問詢人員宣傳一些常識性操作方法,國家信息產業部及國際電信行業的有關規定,移動公司與消費者之間應遵守的契約等等。要不是待遇好些,江紅早就不想干這種磨嘴皮的事了。
案情的進展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大家感到沒有了安全感,一時間人心惶惶,有群眾跑到公安局打聽情況,縣電視臺連續一個周播放尋找目擊證人的懸賞通告。娛樂場所和車站都有人盤查。
江紅擔心警方也來找她,她之所以心虛是因為她和那個有著強烈殺人傾向的咨詢者有過詳細的對話,要是她當時敢冒犯錯誤的風險,拒絕那個問訊者的來電就不會有現在這個疑慮了,那怕是說一句:“對不起,這不在我們為你服務的范圍之列”。可她就是沒說這樣一句話,她倒好居然跟那個人討論起夢里被人追殺與現實殺人是如何不相干的問題了。難怪江紅一看到戴大沿帽的穿黑制服的警察就有一種畏懼感,以至于出門頭都不敢抬起,生怕與那些人的目光相對。人仿佛就是她殺的,她要用圍巾把她自己的頭和臉都蒙起來,這樣就認不出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