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作者:
常青 更新:2016-03-08 19:27 字數:3149
我請韓起強。
韓起強是學校電工老錢兒子在一中讀高中時的同學,老錢是學校的長期合同工,有一手好手藝。他們家和我住在同一排,小錢也考在本市一所高校。韓起強常到老錢家找小錢玩,小錢不在家的時候,常常溜到我那里看看,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我能喝點白酒,韓起強也喜歡喝酒,喝酒就有酒話,酒話好聽,有感染力。韓起強動不動帶點熏燒豬頭肉來,我到食堂打點菜,叫上小錢,三人一湊合,就在我這里將就著喝起來了。感情自然是喝出來的,韓起強認我為兄弟,有事找他。
韓起強的家在市區北閘新村,上的大學也在市區,找他方便。趕到市機械學院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看門的老頭死活不讓我進校門,我編了很多謊言,他就是不信。“韓起強那小子有什么復習資料,他是紕漏筒子,三天兩天有事。”老頭居然認得韓起強。他還說我和韓起強是一伙的,再羅嗦的話把我交給派出所。遇到這種老頭,算我倒霉。好在我帶錢來的,正好傳達室前面就是校園商店,我跑去買了兩包“遵義”香煙,悄悄塞進了他的口袋里,他推著不收。我一腳已經跨進門了。老頭在后面嚷,必須在20分鐘內到校門口,為了能找找到韓起強,我什么條件都答應了他。
一氣問了幾個班級,好不容易才找到上自習的韓起強,估計他上自習也是迫于學校的紀律,去了也是混差的多。他學的是機械制圖專業,說老實話他考上大學真讓人有些不服氣,一臉痞像,到處生事,居然道貌岸然的考上了大學。沒辦法,他生活在城里,小學考一中沒有名額限制,高考預選也是形式。我們報名高考有名額限制,一個縣也只有70名不到的往屆生有資格參加高考,經常是四五百名往屆生爭70個名額,決不亞于公務員考試的競爭度。這一關要卡住一大批人,也就是說讀了十幾年書,連高考試卷都模不到是正常的事。我們把預選看得比高考還重要,能進預選線的往屆生基本上有學上了。韓起強的人生中沒有這些,我只恨自己沒有他這個福命。
韓起強見了我,特別客氣。還沒等我說話,他先開口了,期末考試請我代考政治常識。我啞然失笑。我說抓住怎么辦,他說上屆代考的多了,沒事不抓。我想他政治課就不用再上了。想想他有事在先,我也就沒有多少人情了,算是交易了。我說班上最近有幾個人不大調適,特別提到了劉廣順對我的威脅。他點了一根煙,叼在嘴上,眼皮耷著,實足的一個痞子。我喜歡他這個鳥樣,是個真痞子。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早早迎接韓起強。果然他也很早就到了,他請我吃小籠點心。一籠下去了,他的眼皮始終耷拉著,我說你正眼看過人嗎?他說我斜著才能看得清人,怪了!他呵呵笑,一嘴的狗屎牙。咳!管他正看還是斜看,替我把事辦好就行。他手里攥著一把鋮亮的鋼制榔頭,鋼柄伸在袖管里。手一張,亮霍霍的,我知道他是故意亮給我看的,大概也是從實驗室里偷出來的吧。
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帶他到班上走了一圈,他聲音大大的問哪個是劉廣順?吵嚷的班級頓時靜了下來,大家的眼睛齊刷刷的對著我們。我沒吱聲,在劉廣順面前走的時候,我故意說姓劉的還沒來。韓起強說,我今天專等他。韓起強下手不會輕的。我怕出事,我靈機一動,忙說到現在不來,可能他今天請假了。韓起強眼睛睜得大大的重新巡視了一遍教室后才動身,臨走時叮囑劉廣順如果犯嫌的話,直接呼他。他有一個方方鏨鏨的拷機了,我記下了他的號碼。其實,這些動作都是在劉廣順的眼皮底下完成的。
不光劉廣順看到了,全班同學也看到了。我有韓起強這樣一個社會上的朋友。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內,我仍一直沒有放松警惕劉廣順的一舉一動。
劉廣順早晚都是獨來獨往,騎一輛半舊的自行車。座墊歪著,還一頭翹。看來也是租房子住,住在那里我并不知道。中午放學他和趙揚、宋為富幾個一起到教師進修學校路南的區政府食堂吃飯。市一中管后勤的李光頭知道我是外面臨時住進來的,明確指示會計對外不售票,我知道就是對準我的。我請我隔壁的水電工陳志標幫我買了一些飯票。狗日的李光頭要是在食堂里巡視我就得躲起來,他看到我,打飯的師傅要跟著我倒霉。一想起李光頭我就發誓好好讀書,考上了再來治他。我做一中校長第一個就讓他掃地滾蛋。央求我也不理他,除非他老婆把我玩。我恨死他了。
看劉廣順他們幾個活靈活現的樣子,我想跟他們一起溜算了。面子算個鳥,活受罪!他們自由組合僅靠志趣居然制造出了一種集體生活,雖像擠在火車站里東倒西歪的民工,但是硬氣,不受李光頭這種狗日的侮辱。他們的生活不能不令我羨慕和向往,而我即使瞞過了李光頭,裝模作樣地站在一中學生中間排隊買飯,心里仍然不塌實,仿佛是個賊。他們之間免不了嘻嘻哈哈,特別是男女生之間的眼目傳情在我看來是那么的矯情與做作。笑聲如此的聒噪,甚至讓我產生一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我恨不得炸了食堂,讓李光頭和他們一起死掉。
我上課一走神就會想到這些鳥事。
趙揚視力不好,遇到老師的板書看不清就會跑到前面來抄,我有意無意思往開挪挪,趙揚很是感激,走來達去總和我打招呼。他問我住那,我說在市一中。他很羨慕,他說他還去過一中。我說去就找我好了,沒想到他還真的跟來了。好在那天李光頭不在食堂,我順理成章地請他吃了食堂,他說為答謝我,請我到宋為富那里看黃色錄像。
以前,我只是私下里聽人說過黃色錄像,從來就沒看過。更讓我好奇的是宋為富居然還有這么一套 播放設備。我小看了宋為富,他家的經濟條件不知比我家好多少遍。我家連一臺黑白電視都買不起,一到晚上,弟妹都得到鄰居家去看。
趙揚的自行車胎老保不住氣,充足了氣,騎一小段路就癟了下去。后來我們索性不充它了,推著跑。一人推一段,渾身的勁。拐彎抹腳好不容易才繞到海梗路北的城中村內,馬路對面就是著名的“一曲歌來一片情”廣告中的“燕舞”集團。
趙揚在一排二層小樓的某一間門前停下。大門樓蓋著油彩的圓瓦,兩角飛檐,像一只大鳥的翅膀。大門是鐵板鉚成的,門上有一個小門,鎖就裝在小門上。鎖開著的時候,大門上就像開了一個小洞,手可以伸進去拉門栓。趙揚撥弄了一氣也沒把大門弄開,只得用手在門上“砰砰”地拍,震得門樓上的灰塵紛紛往下落。我說,你喊不行嗎?他說,他們看那東西房門都關得緊緊的聽不見。看來他是老來這里的,這一拍還真的管用。宋為富出來開的門,這個一米七幾的瘦高個子一看到我來了,顯得特別的熱情。忙說快進來,快進來。一推開里面的房門,我發現有四五個家伙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臉上幾乎沒有一點表情,更沒有挪開的意思。劉廣順也在,他沖我笑笑,示意我坐下。我揀了條凳子坐在他們的后面。沉默還是被男女貼身的肉博打破了,大家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畫面,像球迷看足球,在行的自己還要解說一番。女人夸張的呻吟刺激了大家的情緒,有的夸女人的身材好,做妓可惜了;有的發出恨恨的罵,罵女人騷;還有的觀察出女人的眼眶黑,日多了。劉廣順說男的一定吃藥了,不然時間不會這么長。宋為富說男的簡直是頭豬,說著發出變態的狂笑。
我沒想到我是如此的喜歡淫穢,身體里仿佛有一條蠕蟲在慢慢爬動,他們在吞噬著我的肉體,我從沒有像今天這么舒服過。累積了十多年關于與女人身體相關的一切神圣的想象竟然如此脆弱,在頃刻間轟然倒塌。我無暇評論,渴望留住每一個擦肩而過的鏡頭。我想掀掉罩在我身上的衣物,因為他阻礙著我身體的自由勃發。體液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濕濕的,不久就涼了。我口渴難忍,想喝水。被劉廣順制止住了。他說傷身體,喝開的。
劉廣順一根煙接一根抽,一直也沒停止說,每一個細節他都要點評一下。要是在平時我肯定又要和他干起來了。可今天沒有一個人討厭他羅嗦。大家是那樣的團結,氣氛是那樣的和諧,令我驚訝。
一盤帶子放完了,大家覺得不過癮,宋為富重倒了一盤,倒帶特別快,機盒里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藍色的數字像天上的星星一刻不停地眨著眼睛。電視機屏幕上全是閃著光亮的粗雪花。在這當口,我們才想起來出去小便。大家擠了一廁所,雖也不肯先往外掏。爭了一陣,大家的意見還是無法統一。到后來自動散開,各自找地方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