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
作者:
常青 更新:2016-03-04 08:53 字數(shù):2904
27路公交車直通市里,大馬革中學門前30米就有站臺,到市里很方便。許揚的美好心情被劉金粉攪得細致全無,“迪灣”咖啡會所是個什么地方?許揚腦海中呈現(xiàn)出的畫面雜亂無章,劉金粉扭曲變形的臉,大堂經(jīng)理飛揚跋扈的神氣勁,保安的唯唯諾諾,以及校長和女人們的狂笑。唯有朝著他笑的那個小姐是真實的,因為她沒有目的,他更沒有目的。許揚拼命地回憶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笑,一回憶起那笑,許揚自己的笑只能收斂在半空中了,車上一位年老的乘客楞楞地看著他,看得他渾身不自在,車一到站,他迅疾跳下了車。
外面已黑了,路燈傻乎乎地張大著嘴巴,看著一個個矮它許多的人從它身邊走過。許揚想到食堂找老徐頭,搞點吃的。老徐頭一個人住,許揚常常串到他那混吃的。雖說食堂承包了,老徐頭在老板承包過程中發(fā)揮了不少力,老板對他的行為并不太在意。老徐頭也只是從食堂帶點東西回住處,就些白酒。許揚無聊的時候喜歡和老徐頭聊天。
老徐頭也健談,常對許揚講些年輕的時候風流事,逗得許揚渾身來勁,只狠自己比不上當年的老徐。
奇怪!老徐怎么不在呢?燈倒是亮著。許揚敲了幾下門,里面就是沒有動靜。要在平時,老徐聽到他的腳步聲,準會出門來。許揚跑到傳達室,倉師傅不在,門衛(wèi)小張正在看《新聞聯(lián)播》,聽到有人進來,小張?zhí)匠鲱^來。
“看見老徐出去了嗎?”許揚問道,
“沒看見,會不會到他相好的那兒去了。”小張詭秘地一笑。許揚感到莫名的失落,連老徐這樣的人都有新歡舊愛,在悻悻踱回宿舍的路上,許揚買了一包“華龍”方便面,兩根火腿腸,算是晚飯。
走得很慢,老半天才到宿舍。
宿舍和教學區(qū)不但有圍墻隔著,圍墻上還載了些碎玻璃片,已失去了當初的光澤。圍墻也明顯陳舊,算是上世紀80年代的建筑了。盡管校園擴了又擴,但是這段圍墻一直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外。從教學區(qū)到宿舍得從一家紙箱包裝廠門前繞,許揚很不習慣這一帶的生活。好在晚上有路燈,才不至于走進污水溝。學校一年四季空氣相當污濁,一家新引進的合資企業(yè)生產(chǎn)塑料夾心板,一到半夜三更,煙囪仿佛要吸吶整個天空,排放的煙塵罩住了頭頂,黑壓壓一片。許揚夜夜如廁,總能見到這一幕,剛搬來的時候,還以為要下雷雨。不出半年,漸漸就摸熟了這里的環(huán)境。鄉(xiāng)下環(huán)境雖好,但鄉(xiāng)下教師算個球,有夜生活嗎?除了“斗地主”或是喝酒,再也沒有可玩的了。女教師不斷地向外跑,向外嫁,好多人編制在那里,人都借出去了。許揚想想自己已算城里的教師了,心里漸漸有了些平衡。
泡了面,又喝了一大碗白開水,拿一張當天的晚報,許揚躺在床上慢慢看。下午發(fā)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劉金粉簡直就是鬼,滿以為去捉鬼的,結(jié)果被鬼纏著。許揚嘆了一口氣,今天算是躲過去了,明天怎么辦?這是個難題,許揚有些害怕起來,劉金粉絕不是等閑之輩,不然絕對沒有這個能耐大大咧咧,也是一種轟轟烈烈。
不能睡,他一骨碌下了床。
許揚返回學校,徑直來到食堂后面的職工宿舍,他要找老徐商量一下。小商店里燈都亮著,許揚買了瓶白酒,在熟食店切了一只豬口條,又買了三兩水煮蠶豆。磕嗑碰碰進了校園。這是一條煤屑路,人踏在上面,嘎吱嘎吱的,老遠都能聽到。科技樓正在裝修著,樓上的光照得校園亮如白晝,一盞太陽燈很傲氣地挺立在實驗樓的上部,校園里發(fā)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王京浩死在這樓上,前任校長也死在這上面,還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人死在這上面。許揚仇視劉金粉,仇視這座鳥樓,不然他有王京浩幫著,這酒和菜本該是他們兩人喝的。
老徐回來了嗎?老徐不回來又怎么辦?他想找王京浩父母商量,這是個大膽的想法,沒人敢這樣想。王京浩雖抓了,他父母再不像以前那樣大模大樣地來學校。許揚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沒有什么不對,對,找王京浩父母去。酒和菜扔了可惜,帶著更不合適。沒有合適的地方放,倉師傅又不在,給小張等于是喂狗。實在想不出好辦法,許揚心想還是自己吃掉罷,一只口條算什么,在鄉(xiāng)下吃過八兩熏燒肉。蠶豆扔了,酒藏在食堂后面的煤堆里,扯了根樹枝插在上面做標記。一路走,一路吃口條。王京浩兒子上初一了,小孩大了,不能空手的,他又繞了一圈,踱到一家小超市他看到了“盼盼”禮包,很是體面。左手提著禮包,右手拎一箱牛奶。
王京浩父母住有自己的私房,獨門獨院,很是整潔。王京浩離婚后跟他父母住在一起。在王京浩沒出事之前,許揚經(jīng)常和他到這里喝酒﹑吹牛,自從王京浩出事后,許揚再也沒來過。他心里也有愧,假如他不跑去攆那個強奸犯,也許王京浩壓根就沒有收受賄賂的機會。特別是許揚向警察提供了自己曾離開王京浩身邊有好長一段時間的證據(jù),這對破案是至關(guān)重要。盡管有愧,他一想起過去那些時光,許揚覺得還是有意義的。他見證了一段歷史,這也是一種資歷,沒有一定的資歷,無論在那個地方活得很蒼白。雖然學校不是機關(guān),機關(guān)里的一套,學校同樣也有。
王京浩父母那兒離學校也就三里多的路程,許揚花了二塊錢叫了輛摩的。開發(fā)區(qū)的摩的收費很不規(guī)范,宰客﹑敲竹扛是常事了。虧得許揚是老師,的哥是大馬革中學的畢業(yè)生,恰好認得這個許老師。到了王京浩父母那兒,大概有九點多了。許揚敲門,門不開,但聽見門內(nèi)有人在問話。意思是睡了,有事明天再說。
“我是小許老師,有事找你們商量”許揚扯開了大喉嚨。
“睡了。”王京浩父親的聲音很大。許揚覺得自己沒有理由要求一個老人從被窩里爬起來接待自己。許揚滿腹的苦水無處發(fā)泄。禮包和牛奶送沒人理他,扔掉怪可惜。仿佛像劉金粉這個德性,自己出了事找張三找李四不算事,偏偏讓我去找校長。許揚傻傻地站著,那些順便帶給王京浩兒子的東西顯得相當?shù)爻痢TS揚站了一會,發(fā)現(xiàn)的確沒有一點動靜,倒是引來了幾聲狗叫,嚇得許揚撒腿就跑。
劉金粉在派出所里態(tài)度雖有了些好轉(zhuǎn),但是對于咖啡店大堂經(jīng)理的傲慢和工作態(tài)度提出了尖銳的批評。派出所立案調(diào)查失竊案,并要求“迪灣”的經(jīng)理向劉金粉賠禮道歉,這事才算了結(jié)。
劉金粉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頭腦冷靜了不少,她嘆了一口氣。是的,她這才有些悔意,爭到最后什么也沒有得到,倒是浪費了她不少時間。天色已暗下來了,一陣風來,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她習慣地把頭發(fā)向后掖了掖,無濟于事,索性順勢把頭發(fā)從兩邊集中綰了一個結(jié)。一個發(fā)結(jié)就這樣撅在她的頭后,像她的那張臉一樣富有神氣。
店經(jīng)理自己有車,一溜煙就不見了。劉金粉的電瓶車還在迪灣門前,她伸手攔了一輛的士打車回迪灣。一到迪灣她就迫不及待地去拿車,看車的是個小伙子,臉略有些黑,正忙著給一輛“本田”引道,小伙子看到劉金粉過來,示意她止步讓車。劉金粉一肚子氣沒地方出,潑口罵了句:“狗眼看人低”,小伙子瞪了她一眼,劉金粉嘴里仍嘟噥著。在她挎上電瓶車的時候,她想起了陸校長和許揚。她要找他們算帳。一個一個地算。
因為出了案情,學校大規(guī)模的晚自休叫停了,只有初三的兩個強化班還在偷偷地進行,不過老師們對這些學生都很放心,他們是調(diào)出來的尖子生,自覺性都比較高。再說,這也是響應(yīng)家長的呼聲的結(jié)果,陸校長為此責成政教處成立了家長委員會,類似于自治區(qū)形式的有限獨立。年級部馬主任還精心策劃了家長委員會與學校共建的活動,順利地解決了教師的補課費。對于這樁兩全齊美的好事,陸校長大加贊賞。在支部會上陸校長為黨員上黨課的時候還說到了這件事。充分肯定這是一件走實效與創(chuàng)新的結(jié)合,校情與人心的結(jié)合的思維之路,很有現(xiàn)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