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楠早晨最后一個起床。她一夜沒睡好覺。紙條讓她興奮，拉手的感覺讓她回味，宿舍同學的聊天讓她翻來覆去。

    昨晚，李亞楠和喬麗回到宿舍已近十一點。韓冰已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看書。陳蓓蕾還沒有回來。

    “韓冰，怎么那么用功？沒出去玩？”喬麗看到韓冰一人在宿舍看書，覺得她有點孤單。

    “沒什么玩頭，看書還可以。”韓冰冷淡回答。

    “陳蓓蕾呢？她怎么還沒回來？”喬麗問韓冰。

    “同學把她找走了。”

    “男的女的？”

    “跟你不一樣！”

    “怎么說話呢？”喬麗有點生氣。

    “讓韓冰看書吧，別打擾她了。”李亞楠知道，韓冰一人獨守宿舍，難免心情郁悶。

    “喲，陳蓓蕾，沒想到你比我們回來得還晚。哪去啦？老實交代！”喬麗看到陳蓓蕾面帶笑容地回來。

    “看看陳蓓蕾的臉，像桃花一樣！”陳蓓蕾圓圓的臉上，白里透紅。李亞楠發現陳蓓蕾的臉色今晚特別好看。

    “跟你們一樣，玩去啦。”三人都笑了，臉上都洋溢著甜蜜的光彩，而韓冰越發看不下去書了，索性把書扔掉，蒙頭而睡。

    她們三人匆忙刷牙、洗臉、洗腳，剛爬**，宿舍的燈便熄了。學校規定，每晚十一點熄燈。

    李亞楠、喬麗、陳蓓蕾躺在床上，眼睜著，她們還不能很快入睡。韓冰已露出了臉，不再蒙頭，她也睡不著，想聽她們聊天，想從她們聊天中覺察出一點信息。

    “陳蓓蕾，別一個人偷著樂！說說他怎樣？”喬麗在撥弄著陳蓓蕾興奮的神經。

    “誰怎么樣？”陳蓓蕾有點裝迷糊。

    “就是今晚找你的男同學呀？”喬麗點明中心。

    “高中同學，在數學系，一般同學關系。”

    “越描越黑！我不是問你同學關系，我是問你他人怎樣？”

    “一般化。”

    “啥都是一般化呀？哪一天讓我們欣賞欣賞。”

    “你們倆經常鬼鬼祟祟的，哪一天也得讓我欣賞欣賞呀？”陳蓓蕾以問代答。

    李亞楠還沒開口，喬麗又接上了腔：“我跟亞楠，只是我們倆一塊玩，沒有其他人。”

    “騙鬼去吧！你以為我不知道？我還想向你們倆學習一點經驗呢，你卻來糊弄我。”陳蓓蕾對喬麗的不誠實有點生氣。

    “都是同學，在一起玩，沒有其它的。”李亞楠為喬麗解圍。

    “那你們告訴我，是哪些同學？是我們班還是外班？”陳蓓蕾由被動轉為主動。

    “暫時保密！”喬麗說，“這事要悄悄進行，不可招搖。要像韓冰一樣，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喬麗想試探一下韓冰睡著沒有。

    “我才不像你們呢，一個個像叫春的貓一樣！”韓冰聽她們聊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她既恨她們，也恨自己。恨她們玩得很開心，恨自己到現在還沒有男生給她寫信，更別說找她玩了。

    “你怎么罵人呢？”喬麗忍著怒氣說。

    韓冰也覺得自己心不由己說了氣話，話出口后就感到后悔。李亞楠照顧了韓冰的心情，她說：“睡覺吧。不能怪韓冰，我們吵得韓冰睡不著覺。睡吧！”

    宿舍里安靜下來。

    李亞楠躺在床上，無論怎樣也睡不著。她回想著體味著電影院的情景。唐中華的肩膀靠過來了。多么厚重的肩膀呀！還有暖暖的溫度！自己依了他的肩膀。多么想全身地依過去呀，但那樣不是太輕浮了嗎？還是輕輕地依著好。他就像一棵參天大樹，讓自己靠得安心，踏實，溫馨。他又觸摸了自己的手，觸摸時自己全身麻了一下。他又抓住自己的手，讓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手指中交叉。自己的手已不像自己的手，也不聽自己的使喚，想抽抽不會來。不過，他的手多么寬大，多么有力呀！他的力量通過自己的手、臂，傳遍了全身。那股力量就像一股暖流，讓自己渾身溫熱起來，溫熱得讓自己血流加快，心跳加速，像賽跑沖刺一樣，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好在他出去了一下。要不然，自己的身體就要倒在他的懷里了。

    他約了自己。剛才，趁洗臉時看了那張紙條：明晚六點學校花園假山處見。明晚怎么去呢？不能讓喬麗一塊去了呀？怎么跟喬麗說呢？讓喬麗找呂超單蹓去？也是個辦法。明晚就我們倆。假山處不會有很多人吧？不會被人撞見吧？明晚見時，他會說什么？他又會……

    李亞楠與喬麗一塊到食堂打飯時，發現食堂已沒有幾個人了，飯菜也剩得很少，并且都涼了。她們一人吃個包子，喝一碗粥，早餐就打發掉了 。

    上午，在喬麗的提議下，她們宿舍四人上街遛了半天。春天的大街與冬日顯然不一樣。人們甩掉了棉襖，里邊穿著線衣，或者羊毛衫，有的甚至外衣不穿，只穿著線衣或羊毛衫，女的顯出曲線美，男的顯出健壯美。她們在人流熙攘中逛了大街逛小街，逛了商場逛小店。在服裝一條街女性裝飾店中，她們四人跟店主討價還價，很便宜地一人買一件衣服。李亞楠買了一件淺圓領水紅羊毛衫，喬麗買了一件高圓領大紅羊毛衫。宋蓓蕾買了一件綠中帶鵝黃色的束腰西服領外褂。韓冰買了一件嫩黃色開司米線毛衣。她們比較了一下，與一個人上街買衣服相比，便宜了很多。一是人多店主不敢欺負人，二是都買的話，價格容易砍下來。

    一上午的逛街加上一夜的失眠，李亞楠下午很快沉入夢鄉，等她一覺醒來，晚飯的時間就到了。

    吃過晚飯，李亞楠跟喬麗說，她要到外語系找一個同學說一件事，讓喬麗自己先到教室上自習課，她晚一會過去。而喬麗的玩笑話還是讓她有點不好意思。喬麗說：“找同學是假。是單刀赴會吧。小心別被吃了！”李亞楠拍打了一下喬麗，喬麗笑著走開了。

    李亞楠估計時間快到了，她便向學校花園假山后走去。花園里有幾對男女在散步，他們一前一后，或者一左一右漫無目的地走著。花園的光線不是太亮，你可以看到人影，但看不清人的面龐。而假山后的光線更是暗淡，距離遠一點，連人影也很難看清。她小步地走著，時不時地前后左右看一下。她有點激動，有點害怕。這是二十年來第一次與一個男的在晚上相約。周圍不會有壞人吧？學校里應該是安全的。

    李亞楠在小心翼翼地向假山處走的時候，忽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停住腳步一看，唐中華已從假山陰影處走了出來。她已不再害怕，只是激動。唐中華上來就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假山陰影處拉。“有人！”她甩開唐中華的手，沒讓他拉，但她緊跟唐中華身后向假山陰影處走去。

    他們來到假山陰影處，周圍沒有人。他們在暗處，隱約可以看到明處的東西，而從明處看暗處，卻是漆黑一片了。

    唐中華再一次拉著李亞楠的手。李亞楠這一次沒有甩開，依從地任唐中華拉著。他們拉著手，走著碎步，來到假山后一塊大石頭旁站住。

    唐中華面對著李亞楠站著，雙手拉著她的手，兩眼看著她的臉。黑暗中，唐中華的兩只眼，像兩顆星星，又像兩顆夜明珠，閃閃發光。李亞楠感覺到唐中華的兩只手有點發顫，身子有點發抖，呼吸急促加重。她也心跳加速，渾身哆嗦。忽然，唐中華把她摟在懷里，用嘴吻著她的頭發，邊吻邊把她摟得緊緊的，像是拾到一個金元寶，緊緊地揣在懷里，唯恐別人發現，唯恐金元寶從懷里滑掉。李亞楠的臉貼在唐中華的懷里，她聽到唐中華的心跳像千鼓在擂，像萬馬奔騰。太嚇人了！

    “你的心跳太厲害了！”李亞楠喃喃地說。

    “我太激動了！亞楠，你知道，我太愛你了！”唐中華吻著她的頭發，又吻著她的耳朵，邊吻邊囈語般地說。

    唐中華又吻著了李亞楠的額頭。那額頭真是光滑如玉啊！他的唇在上面有玉的滑潤的感覺，有雪糕般的涼甜解渴的感覺。他又吻著李亞楠的雙眼。那一雙讓他魂牽夢繞的雙眼啊，那一雙像水晶球的雙眼啊，終于可以含在嘴里了。他又吻李亞楠的臉頰，那臉頰細膩柔滑，像千萬年被水沖擊打磨的鵝卵石一樣柔滑。他又吻李亞楠的鼻子，那鼻子像山嶺一樣，高聳在她的臉上，把她的臉均分為兩塊平原。他繼續吻著，繼續探索著那朝夕夢想的領域。他即將吻到她的唇，突然，她用手擋住了他的嘴。他用力吻，她用力擋。她嘴里說出一個“不”字，他知道他已經走得很遠了，那一塊領域還是等下一次再探索吧。他又反反復復吻著她的額頭，她的頭發，這只是潮水退卻時對海岸的依戀。隨著潮水的退去，他的心也漸漸地平靜下來。

    “亞楠，我見你第一眼，就愛上了你！”唐中華牽著李亞楠的手，在假山后邁著小步。

    “真的嗎？”李亞楠明知故問。

    “真的！你相信緣分嗎？撞你后，我感覺你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

    李亞楠也有這樣的感覺，但聽到唐中華的話，她仍然像喝了蜂蜜一樣心里甜甜的，而出自于她嘴里的話卻是：“你們中文系的，就是會說！”

    他們手牽著手在假山旁轉來轉去。假山周圍，除了他倆，沒有任何人。他們開始圍著假山慢悠悠地走著。在牽手中，在漫步中，在唐中華的獨白中，李亞楠了解到：唐中華來自于蘇北一個小縣城。父母含辛茹苦把唐中華和他姐姐撫養成人。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姐姐初中沒畢業就下了學，一家三口全力支持供養唐中華上學。唐中華沒辜負家庭的期望，他以縣城文科狀元的名次考上了這所大學。

    時間在他們毫無感覺中流逝。噪雜的校園現在突然靜了下來，遠處教學樓里的白熾燈鉚足了勁在發光。李亞楠這時意識到有點晚了。該回去了。

    “走吧，太晚了。太晚了到教室不好。”李亞楠往來的路上走去，唐中華在后面拉著她的手。

    “還早呢，再蹓一會吧。”唐中華總是邁著沉重的步子不想走。

    “趕快走吧，老師該到教室點人數了。”

    唐中華戀戀不舍得離開了假山。他們來到明亮處，分開了手，各自向自己的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