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她卻隱去了微笑,獨向寒風。
作者:
王茜 更新:2016-04-29 15:18 字數:3745
名副其實的說,惠真的是一個非常自信的女生。
很活潑、很陽光的那一種。
她向后梳著精神的馬尾。她喜歡跳舞,她喜歡展示自己。而她確實也這樣做到了,而且大家都認可。她自信到與太陽的光輝相媲美。她小學的時候與班花一起去參加比賽,顯然她是略遜一籌的,可她穿著雪白的芭蕾舞裙子,頭發高高的束起,頭上還戴著一個雪白的花圈,她笑得那么明媚,讓大家都以為,她才是主角。
她的舉手投足、音容笑貌充斥在廣播站、舞蹈社團里,所有人都認識這個自信的女孩子——是的,她就是惠。
“……今天的紅領巾廣播站就到這里,感謝大家的收聽……”廣播里甜美的聲音低了下去,惠又完美地結束了今天的廣播任務。廣播站里只有她一個人。陽光透過窗子,將空氣中的灰塵照得透明。惠很開心的深吸一口氣,微笑地走出廣播站。
每天如此。
不過最近有些變化了,因為六年級馬上就要畢業了,低年級的人要取代廣播站的職位,也就是說,惠最近在帶領低年級生熟悉設備和章程,她要“退休”了。
這一天又是陽光明媚的日子。啊,最后的六月,班里的小伙伴們還是那樣生龍活虎,惠放下書包,帶領英語的早讀。這樣看起來,惠一定是個成熟懂事的學生。其實不然。她也同樣是普通的小學生,有著小女生的夢境,甚至有點兒幼稚。
下午最后一節課。惠有點漫不經心,她一邊聽課一邊在語文書上涂鴉,她畫了一個穿著華麗的高挑動漫女孩。她喜歡這種風格的動漫女孩,那么自信,那么明媚,走到哪里都是主角。
“咚!”惠突然覺得心率加速,“砰!砰!砰!”那么大聲,讓她以為周圍的人都可以聽得見,忽而又漏了一拍,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最后才漸漸不規律地恢復平靜。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惠的鉛筆僵住了。
“惠,請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語文老師點起惠,一直以來,惠都會在她的課堂冷掉之后重新激起熱情,惠精彩的回答一直令她十分滿意。
可是這次惠有些呆呆地站起來,眨眨眼:“呃……呃,這個是……呃……”一向口齒伶俐的惠竟然結巴了,同學們笑起來,語文老師稍稍皺眉,不過很快安慰道:“沒事的,下次不要開小差了哦。”惠連忙點點頭,坐下,剛才那種奇怪的心率感覺又出現了。
她頭上已經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惠,去不去喝珍珠奶茶?”下課了,惠的好友到了她桌旁,像往常一樣問道。她卻驚訝的發現惠有些怪怪的。“今天就不了,我有點事……”惠歉意地微笑道。她收拾好書包,快步離開了教室,走下樓梯,她竟然飛快地跑起來了,跑出校門,跑過馬路……她神色不好,但她是那樣耀眼的女孩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她,所有人也都好奇她發生了什么事。
跑著跑著,惠的速度慢了下來。她的心率正常了。離家很近了。她深呼吸。
家近在咫尺了。
下午的夕陽斜斜地灑在柏油路上,許些慵懶。這是一條被居民房包圍著的狹窄的柏油路,這條柏油路上,躺著一個男人。
他就躺在那兒,也許再也不會醒來。
惠看到了自己的媽媽,她松了一口氣,向媽媽跑去。天哪!這是媽媽嗎?惠看見媽媽的短發凌亂地黏在臉上。媽媽的瞳孔失去了焦距。
“媽?”惠的背脊有些寒涼。
據說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淚腺是無用的器官。
惠終于看見了遠處柏油路上的那個男人。他躺在那里,毫無生機。旁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就像一下子從地底下鉆出來的一樣。他們有的嘆氣,有的小聲議論,有的大聲咒罵已經逃掉了的肇事司機……然而這一切惠都沒有注意到,她只是徑直走向那個男人。
——那個她最親愛的男人。
旁觀者不會知道,這個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心跳沒有了呼吸了的男人,早上還用粗糙的大手摸著惠的柔順的頭發;他們也不會知道,這個撲倒在男人身上大聲痛哭卻沒有眼淚的女孩,每天晚上再也聽不到那一聲聲溫厚的晚安。
他們什么都不會知道。
警察和救護車來了。警察疏散了人群,拉開了惠。惠面無表情,看著遠去的救護車,最后癱軟在路面上,旁邊是同樣跪在地上的媽媽。警察和救護車來得太晚了。沒用的。
結束了。
惠身上的光芒黯淡了,從此。
大家不確定她是否還是那個活潑陽光的惠,那個自信到可以與太陽的光輝相媲美的女孩。
最后的六月結束了。
“惠為什么不來了?”“不知道,我只看到她和她媽媽那天撲在一個男人的身上。”“應該是她爸爸吧?”“他爸爸……死了?”“噓!你怎么說話的……”這時候大家便緘默不語,空氣里都是沉重的氣息。大家慢慢都知道惠成為了單親家庭的孩子。
最后的最后,是離別的時刻,從此大家要各分東西,去往各自的中學。這一天,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填寫著許許多多的同學錄。沒有人忘記她——惠,那個活潑陽光自信的惠。她從六月初,到期末考試,一直都沒有回來。
大家決定去看她。
有些陰暗的小樓。惠家里的木門沒有關上,透明的玻璃門可以看見里面的魚缸。魚缸底下散發著柔和的藍光,整缸水都呈現著夢幻的藍色。假珊瑚和海草相互輝映,各色的魚兒自由的游曳。
除了這個魚缸,其他便都是灰暗隱晦的顏色。魚兒自由的游曳,無憂無慮。
“進來吧。” 一個疲憊的聲音輕輕道。幾個與惠比較要好的同學輕輕走了進去,第一眼便是刺眼的遺像,旁邊放著水果、蠟燭、米飯……這時候大家便緘默不語,空氣里都是沉重的氣息。畫像里黑白的男人那么和藹,仿佛還在微微的笑呢。蠟燭默默燃燒,大家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那個一個月前永遠睡去的男人……
“唉!你們……”惠走了出來。她的一個好友直接撲上去抱住惠,這個曾經那么明媚的女孩。惠有些發愣,最后也輕輕抱住了她。
這時大家才發現,惠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他們知道,也許是從那以后
惠的媽媽看起來極其疲憊而且惘然。大家把全班同學一起的畢業禮物給了惠之后,悄悄的離開了惠的家。那魚缸,在沉重的空氣里悠悠地散發著透明的藍光。
魚兒自由的游曳。無憂無慮。
九月。
大家帶著許些傷感,來到了新的學校。惠也不例外,她剪掉了長發,斜劉海長長地掩蓋了半只眼睛。新的學校,一切可以重新開始。惠這樣想。
因為惠終究還是活潑的。她在新的班級過得很好,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老師也都喜愛她。不久后她又把劉海攏起,向后梳著精神的馬尾。她又開始留長發了。她與同學相處愉快,積極幫老師的忙。大家覺得那個活潑陽光的惠,那個自信到可以與太陽的光輝相媲美的女孩,大抵是又回來了吧。
大家松了一口氣。
新班級上也有人隱約知道惠的事情的,只是大家不說。惠向后梳著精神的馬尾,重新出現在學校的社團、廣播站里,自信而陽光。
蠟燭默默燃燒,畫像里黑白的男人那么和藹,仿佛還在微微的笑呢。
惠的媽媽買了一只雪狐,那么潔白,那么柔軟。她撲扇著烏黑的大眼,乖巧地依偎,時而若有所思地看看那個黑白的男人,時而舔舐著惠或者媽媽的臉頰。惠很愛她的雪狐,在家里時常同它玩耍,溫柔地抱著她在樓下轉悠,像是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
惠很愛她的雪狐。不過她從來不會帶同學去她家看那只美麗的狗狗。似乎,這種喜愛,是對生命的另一種寄托。
畢竟是第一次養狗,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的。那一天,又是許些慵懶的夕陽,惠的兩個好朋友、也是小學的老同學想要去看看那只狗狗,惠一直提起的美麗的狗狗。因為是早就知道了的老同學,惠答應了,她也愿意而且高興。按響對講,惠迫不及待地通知她的媽媽——然而空氣里又是沉重的氣息。
“……你自己上來看看吧。”
惠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眼淚決堤而出,她奪路狂奔到了家中。一年前那種奇怪的心率,留下陰影的心跳節奏,為什么又出現了呢。兩個老同學也跟著她,打開門,還是那個魚缸,在沉重的空氣里幽幽地散發著透明的藍光。魚兒自由的游曳。無憂無慮。
惠第一眼就看見了蜷縮在陽臺上的白色小毛球。靜靜地,靜靜地,風吹過雪狐柔軟的毛發,安靜地。
死亡,又是死亡。
生命中愛的那些事物,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可這次惠沒有大聲痛哭,她只是安靜地流淚,風吹過她的頭發,頭發粘著緩緩流過臉頰的淚水,靜靜地。兩個老同學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空氣里都是沉重的氣息。
“埋了吧。”惠的媽媽對惠輕輕地說,卻看著黑白的男人,極其疲憊而且惘然。
惠擦干眼淚,捧起還余留著溫度的小**,在樓下找了一處最柔軟的草地,刨開泥土,將白色的小毛球輕輕地放了進去,再輕輕地用泥土與青草掩蓋。老同學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朵盛開的白色小花,惠將小花種在那小小的隆起的泥土上。三個人蹲在那里,安靜得只有風吹過。
白色的小花溫柔地搖曳。
半年后,惠出現在了cos圈里。
她不是最優秀的,但她笑得那么明媚,讓大家都以為,她才是主角。
打開她的作品,大家只會驚嘆:惠很美——扎著長長的及腰的麻花辮、戴著紅眼鏡、穿著學院裝的她很清純;戴著貓耳、穿著黃**仆裝、淡黃色長發自然卷曲的她很可愛;藍綠的頭發散落在綠茵上、潔白的左肩寫著紅色“01”的她很唯美;咖啡色的雙馬尾柔軟地放在肩頭、坐在公園長椅上的她很恬靜……也許門外漢不知道她cos的是什么角色,但他們只會驚嘆:惠很美。
那個活潑陽光的惠,那個自信到可以與太陽的光輝相媲美的女孩,真正的回來了。
她大概是從cosplay中找回了以前的那個小小的惠。又或是時空隧道彼方的那個小小的惠在呼喚她堅強。
爸爸,雪狐,你們看到了嗎。
惠天藍的長發俏皮的卷起,留海旁戴著一朵粉色的雛菊,珍珠項鏈將她的脖頸襯得很美,雪白的紗裙飄然落地。這是惠的下一系列作品。她笑得那么明媚,只不過比起以前,多了些什么——成熟?憂傷?堅強?
紗裙上沾上了些草葉。現在已經進入冬天,但陽光仍盡力散發它的暖意,全部的全部,照耀在惠的身上。起風了,吹起紗裙的裙擺,草葉騰空而起,飄飄揚揚。
她卻隱去了微笑,獨向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