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舊頁翻篇初現光明
作者:
童行倩 更新:2016-02-06 22:01 字數:3144
蘆家在當地也算得上是個大戶,可惜當家男人去世早,丟下母子二人,好在所剩家財也夠支付蘆汀進京考學了。蘆汀被遣返回鄉其實正對了蘆母的心意,這回得知還帶回個北京媳婦,更是喜上加喜!但蘆母是個老腦筋的人,兒媳婦初到一定要拿得住勁!她估算時間差不多了,就正襟危坐在廳堂里抽著煙。
一個串門的農婦抱著孩子跨進院門,笑著說:“蘆家嬸嬸,汀伢子回來了,連媳婦都給你帶回來啦!”蘆母起身到院里,見遠道而來的許婧身子瘦瘦的,有些不大高興,咧著嘴說:“啊呀,怎么那么瘦啊,會生養嗎?”串門的農婦哈哈笑著說:“人還沒進門呢,就想著抱孫子啦,儂不要太心急噢。”
“這當然是大事。我守了一輩子寡,就汀伢子這一根獨苗,別到他這兒給我們蘆家斷了香火喲!”正說著蘆汀已走到母親跟前,指著許婧說:“媽,這是許婧。”許婧低聲叫了一聲“阿姨”。蘆母像打量牲口似的,前后左右地把許婧打量了一遍。農婦在一旁打趣道:“要叫姆媽啦。”許婧不好意思地看看蘆汀。蘆汀點了點頭。許婧靦腆地叫了一聲:“媽!”蘆母不悅地嘟囔一句:“姆媽都不會叫。什么‘馬’?難聽死了!”蘆汀拿出帶來的點心盒子,捧到母親面前說:“姆媽,這是許婧孝敬儂的。”蘆母抽著煙,眼睛瞟著許婧說:“唉,算了,你買的就是你買的啦,調什么花腔!”許婧紅著臉一言不發。蘆汀忙打著圓場說:“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心意。”
幾個蘆姓家族的女人張羅著洗菜做飯,說是當天就要給蘆汀拜堂成親。當晚,許婧就被一大群叫不上名字的族親,簇擁著入了洞房,跟蘆汀成了真正的夫妻。
第二天一早,蘆母拿著笸籮喂雞,嘴里不住地“咕咕”叫著。她見蘆汀端著尿盆從屋里出來。眉頭一皺,扯了一下兒子的衣袖,生氣地說:“沒見過你這么沒出息的,哪有男人給女人端尿盆的?太陽都三竿子高了,還賴在床上不起!城里人都像她這樣嗎?”她說著,氣憤地把笸籮往墻角一摔,“要能生出個兒子來,倒也算她有本事!”
新房的墻上窗上都貼著“喜”字。許婧對鏡梳妝,見蘆汀進來,撒嬌地跑過去,責備地說:“誰要你倒尿盆啊,招人家說,都是你!”
蘆汀一把摟住許婧說:“聽見了吧?‘人家’盼著你生兒子呢。”說著,一把抱起許婧,放到床上。許婧翻了個身,一躍而起。蘆汀說:“你是我媳婦,這事我說了算!”說著再次把許婧抱到床上。蘆汀等自己舒服夠了,把許婧的頭挪到枕頭上問:“生氣啦?”他看許婧不說話,就哄她,“好了好了,下不為例。你是不是也餓了?咱們吃了早飯去衛生院吧?”許婧想,自己終究是嫁了這個男人,又是離鄉客地的,還是順從些好。于是,撅著嘴,跟他一起下了床。兩人匆匆吃了早飯,就相伴去了公社衛生院。
兩人到衛生院時,幾個農民已經等在門口了。一個農民扯著嗓子喊著:“汀伢子來啦。怎么今天還多個醫生啊?”蘆汀忙介紹說:“許婧,這是我爺叔。”許婧微微鞠躬叫著:“叔叔。”農民一拍腦門說:“噢,瞧我這記性。聽你媽說過的,你要從北京討個媳婦過來。好,蠻好的。”
衛生院不大,三間平房,一掛白布簾、兩張桌子、一張醫用床和一小盤子醫用器械。蘆汀穿上白大褂還沒坐穩,一個孩子就哇哇地哭著,掙扎著往外跑。許婧過來安撫著哭鬧的孩子。農民一邊唬著孩子,一邊說:“許醫生啊,對不住啊,我們鄉下孩子沒見過這陣勢,讓你見笑了。”許婧笑著說:“大伯,別叫我醫生,蘆汀才是醫生呢。”
農民把臉一板:“汀伢子算什么醫生,掛屁簾的時候,還流著鼻涕跟我要花生吃呢。”蘆汀笑著說:“大伯,風水輪流轉,現在也有儂求我的時候了吧?”
“呵,好熱鬧啊!”隨著一聲吼,從門外進來一個披著軍大衣的中年人。蘆汀忙放下注射器,笑著迎過去,熱情地說:“陳大主任,親自光臨指導啊!”隨后對許婧說,“這是咱們縣革委會的陳二光主任。”許婧欠欠身子,微笑著叫了一聲“陳主任”。陳二光眉毛一揚說:“哎,普通話果然標準,吐字清楚,聲音也很好嘛。讓你在這個小衛生院屈才了。這樣吧,把你調到縣廣播站拿工資,怎么樣?”許婧看了看蘆汀,意思是讓他拿主意。蘆汀高興地說:“那當然好啦!許婧,你還不謝謝陳主任。”許婧趕緊彎腰致謝。陳二光說:“蘆汀啊,許婧去了縣廣播站,你這里還得添個人手。我本家弟弟的一個女孩兒剛從江西過來,就讓她來跟你學學手藝。這孩子也上過幾年小學,有文化的,腦子也活絡,你帶帶她,沒問題的。”他說著拿起一個針管兒看了看說:“這里還需要添什么盡管告訴我。公社解決不了的,縣里都能解決。”蘆汀趕緊說:“謝謝陳主任關心。我們西洼公社的衛生事業就靠陳主任多多關照啦!”陳二光滿意地笑笑說:“好,就這么定了。明天上午,讓許婧到縣廣播站報到,我侄女小紅到你這里報到。”說完,晃著膀子走了。
蘆汀高興地打了個響指。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不僅輕而易舉的把心上人變成了媳婦,而且還有望打開一個新的發展空間!
晚上,窗外一輪滿月,屋內一地銀輝。許婧枕在蘆汀的臂彎里,流著眼淚說:“蘆汀,我不想離開你。”蘆汀擦拭一下她的眼淚說:“傻瓜,你在縣里站住腳了,我才有可能調到縣醫院。廣播站就在縣委大院,你在那里接觸上層的機會多,我調動的可能性太大了。咱們能在縣城安家不比窩在這里強啊?乖,聽我的沒錯。”
窗外,一抹云帶緩緩遮住了明月,屋里也暗了下來。許婧把臉埋在蘆汀的懷里,安然地睡著了。
第二天,蘆汀把許婧帶到了縣廣播站。一位胖胖的女同志早已守在廣播站門口,見他倆過來,滿臉堆笑地說:“革委會陳主任說了,這次來的播音員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呢。”說著,指了指院子里一位女的說,“這不,讓小張卷鋪蓋回家了。”許婧一聽,自己把別人擠走了心里很不落忍,剛要說什么,卻被蘆汀悄悄地拉了一把,就把話咽了回去。胖女人打開房門說:“咱們縣廣播站地方窄點。宿舍兼播音室就這一間。以前的小張也是這么過來的,所以也沒有額外的照顧了。”蘆汀生怕節外生枝,趕快說:“蠻好,蠻好。”
許婧在縣廣播站獨自開始了新的生活。每天早上她總要提前20分鐘,打水、掃地,然后從7點首次播音,早、中、晚三次,日子很閑散。幾年后,許婧懷孕了,出不了遠門,但很適合看書。遺憾的是,縣城商店里就那么幾本書,她早就看過了。實在沒有什么看的,她就翻看中學課本。她記得復課鬧革命那會兒,一根數軸,老師就講了三次。每次講一半,就被同學們轟下講臺了。這段時間,她從數軸開始,一直看到了函數。借著廣播站的便利,她收聽馮國璋英語,每天下午聽古詩文講座,這是她特別喜歡和癡迷的。
許婧沒有料到的是,她離開北京的這幾年,文革這匹受驚的脫韁之馬終于疲憊地放緩了腳步,無所事事的人們在物質和精神極度匱乏的環境中迷茫地信馬由韁:生育適齡男女在家養育著小三、小四以至小五、小六;青春發育期的少男樂此不疲地“拍婆子”;被拍的婆子演繹著那個時期特有的少女故事;不甘平庸者試圖以藝術專長從旁門左道步入上層建筑領域……而真正使脫韁之馬步入康莊大道的則是改革開放;而改革春風中萌動的第一片綠葉則是恢復了中止多年的高考。這天,許婧像往常一樣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播報,猛然聽到“今年我國將恢復中斷多年的高考”的消息,她頓時覺得熱血沸騰。這是真的嗎?她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很疼,知道這不是夢,于是把教科書上的要點摘錄出來系統復習,晚飯也是一個饅頭一杯水。已是零點,她伸了個懶腰,起來用濕毛巾擦了一把臉,然后倚著床頭,閉著眼睛念著英語單詞。然而,眼皮又沉又黏,書也時不時地掉到地上。許婧知道不能再熬了,于是,把鬧鐘定到5點。沉睡的許婧被鬧鈴驚醒。她一骨碌爬起來,揉一下惺忪的眼睛,開始背數學公式……
胡剛聽著許婧的講述,不由欽佩地說,“看不出來,你這么能吃苦。按說你應該苦盡甘來了呀?”許婧搖搖頭說:“好景不長。肚中的胎兒一天天長大,知識也一天天積累,但讓我始料不及的是,就在我挺著肚子準備高考的時候,另一個女人闖進了我的生活。她就是陳二光主任的侄女陳小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