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殘花碎池中月 四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6-08-28 13:48 字數:2810
卓依伶自從那天離開方曉苒家后,就變得儼然失魂的人一般沒了精神。只是她又擔心叫卓竟宜看出她的心事,于是每天在家里依舊是刻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她那父親面前儼然無憂的度日。
但卓竟宜畢竟是在生意場上混跡多年的人,察言觀色自然不是尋常的膚淺,所以縱然卓依伶怎樣的掩飾,也終是瞞不過他的。只不過卓竟宜明了,卓依伶會如此費心去掩飾的心事必然是不想叫人知道,所以面上依舊是裝作對此毫無察覺。
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日。
卓依伶漸漸從她心亂的悒郁中偶爾的覺著一絲似有幾分陌生的寧靜,而那一刻的寧靜總是會叫她莫名的想起陳子曦來。只不過雖是想他,但卻又似乎不同于她想陳瑾軒時那樣的滿懷愛意,這想念倒更像是凍僵的人于溫暖的需求。于是她就這樣猶豫著,始終都沒有給陳子曦掛一通電話去。盡管此時的她渴望著從他那里獲取一點溫暖,但卻又擔心如此會令陳子曦以為她已然接受了他于自己的喜歡。
正當卓依伶為此猶豫不決的時候,碰巧這天下午宋云萍掛了一通電話來,問了她一些境況,又說了許多噓寒問暖的話。兩人就這樣在電話里閑聊了好一會兒,宋云萍這才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近來瑾軒有消息嗎?”原本她也只是想從卓依伶那里了解一點陳瑾軒的境況,卻不想她只如此平平淡淡的問了一句,電話那端的卓依伶竟落下淚來。盡管她是壓抑著沒有發出低泣的聲音,但宋云萍卻終是從那偶爾急促的鼻息聲中聽出了她在流淚。于是不無幾分擔心的問了一句,“依伶,怎么了?是瑾軒他做了什么叫你傷心的事嗎?還是他又說了什么讓你傷心的話?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年紀是長大了,心智有時卻幼稚得不知輕重。”
宋云萍這般的說著陳瑾軒的不是,覬覦可以稍許的安慰傷心的卓依伶,但這時的她還不知道,如今卓依伶的淚已然不只是因了傷心而流,更是因了她心里的絕望。她聽著宋云萍安慰她的那些話,終是到了她滿心壓抑的痛苦崩潰的極限,哽咽的說了一聲,“阿姨,我已然料定我是進不了您的家門了。”話語剛落便匆匆的掛了電話,一路的跑上了樓去,關上房門,整個人撲在床上悶在被褥下面已是泣不成聲。
宋云萍是了解卓依伶的,所以當她聽見卓依伶哽咽的說出這樣一句絕望的話來,又匆匆的掛斷電話,便已然猜出這多半是她與陳瑾軒之間因了什么事而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只是她雖憂心忡忡的想去看看卓依伶問個清楚,但卻又有著諸多顧忌。畢竟如今陳卓兩家并沒有成為親家,此中往來也便不是那么隨意,且宋云萍的心里又始終存著一份官家子女的傲氣,更是對卓竟宜這樣的人很是看不起,所以就更是不能放下身價去登卓家的門。
只是宋云萍在與卓依伶講電話時,陳子曦是在他房門半開的屋里都清楚的聽見的。雖然沒有聽見卓依伶說的那些話,但僅是聽見宋云萍方才于電話里說的那些勸慰之辭也便有了幾分猜測。于是兩天后逢著星期日,陳子曦便乘著家里人都出去的時候往卓公館掛了一通電話。
恰巧陳子曦掛電話來的時候,卓依伶正在樓下獨自吃著早餐,聽見電話鈴響,不等下人去接,便放下手中的餐具,不緊不慢的走到客廳里提起電話來說了一句,“這里是卓公館,請問你是哪位?”
盡管那電話里的聲音是有些模糊,但陳子曦還是聽出了卓依伶的聲音,于是有些猶豫的叫了她一聲,“依伶姐。”
卓依伶聽見陳子曦的聲音雖是覺著有些意外,但這意外又似乎是在她的意料之中。這一刻的她只覺著心里仿佛是忽然的生出一絲欣喜,儼然一時間就驅散了她滿心的悒郁。只是片刻的欣喜之余她卻又覺著這欣喜中的缺憾,于是仿佛高興又似有一絲失落的在電話里回了一聲,“是子曦啊。”
陳子曦這時也想不出還能與她說些什么,他覺著如今他想要對卓依伶說的話不過就是那早已重復過多次的一句,而此時又不好去提,于是只問了一聲,“你還好嗎?”
卓依伶聽著他那語氣這般的深沉,禁不住笑著問道:“這才幾天不見,說話怎么都變得老氣橫秋的了?”
“哪里。”陳子曦這時卻依舊是笑不出來,語氣里盡是沒精打采的回了一聲,“只是想不出別的話來說。”
卓依伶聽他如此說,于是半開玩笑的反問了一句,“都想不出話來說怎么還打電話來?”
陳子曦一時也不知要如何回答,只是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句,“沒什么,我只是想問問。”
“問什么?”卓依伶不禁幾分好奇的問,只是當她問出這樣一句的時候,心里又似乎已然明了陳子曦這天是為何打電話來。
“那天,你和媽媽通電話的時候,我聽見了。”陳子曦說著平靜的問了一句,“依伶姐,你是真的除了我哥就不會再愛別人了嗎?如果真是那樣,我想你現在就告訴我,”
“子曦……”聽到此處的卓依伶只覺著忽然于一片莫名的溫暖中悲從中來,一時哽咽得說不下話去。
陳子曦聽見電話里那一聲話音未決的“子曦”,他以為,卓依伶也許只是想把曾經那些對他說過的話再重復一遍,而那些話他已然不想再聽。
于是在儼然窒息的哽咽中言語未盡的卓依伶還沒來得及吸進一絲空氣,去說完她此時欲說的話時,陳子曦就低沉的說了聲,“依伶姐,如果沒別的事,我就掛了。”
“子曦。”這時的卓依伶終于是為了在這將要掛斷的電話里叫出他的名字而放任淚水淌滿了側臉。
陳子曦這時才聽見她那一聲言語時的哽咽,于是又將這電話放在耳邊,只是卻也沒有言語,只是沉默。這一刻,他忽然覺著,此時要說出一句“愛”去竟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就像已全然失了年少的單純。
于是這一通電話就在兩個人的沉默中延續了不知多久,也不知最后究竟是誰掛斷了這電話,還是這電話自己不知在哪一刻斷了線,令這兩個人心里想要說的話終是沒有說給對方聽,而這兩個人于彼此的心也依舊是仿佛明了又隱隱朦朧。
放下電話的陳子曦一臉頹萎的回到房里,滿心絕望一般的痛苦,卻又分明的覺著希望依舊在他的心底燃燒。這令他又走去客堂里,提起電話來,往卓公館又掛了一通電話去。
接電話的依然是卓依伶,她從放下電話就沒有離開過一步,聽見電話鈴響,她甚至于腦中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只手就已然提起了聽筒。就在她剛“喂”了一聲,還不曾來得及說出一句話,陳子曦就在電話里急急的說了一句,“依伶,如果你愛我,我會等你告訴我。”說完也不等卓依伶應聲就掛斷了電話。
卓依伶放下手中的聽筒,腦中依然是如卡針的電唱機一樣不斷的回放著陳子曦的那句話。這時的她又冷靜的將如今的處境細想了一遍,終是于陳瑾軒已然尋不出一絲希望來。這令她忽然疲憊的渴望尋著一處溫暖的肩膀去依靠,她更是害怕眼前那一處溫暖的肩膀會就此消失。于是她提起電話來,掛了一通電話去,在聽見陳子曦聲音的那一刻,她沒有絲毫的猶豫,言語也從未有過的直接,“子曦,將來你于我的愛會像我對你的愛一樣長久嗎?”
此時的陳子曦聽著電話里如此的一句,只覺是有人在他那幾近萎蔫的心上灑下了一片甘霖,而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更是令他一時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在他的心里只是期盼著,若這是夢境,他愿永遠不醒,這若是現實,他唯有感謝命運。
人往往就是如此,當痛苦來臨時總會將全部的身心都專注于忍受痛苦,而當幸福來臨時亦如這般的偏執。正如這時的陳子曦不會想到,當現實突如其來的美好如同夢境,那與之同時,這現實也便是如夢一般的脆弱,脆弱得儼然懸在半空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