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玨有雙
作者:
秦照青 更新:2016-05-11 13:04 字數:3073
我不會騎馬,一路上只死抓了馬鞍上的手環,閉著眼睛,聽那風聲穿過耳畔。
馬兒在他的鞭策下跑得極快,雖是夏日,風刮在臉上本就不怎么輕拂,騎在馬上更是可比如坐針氈。只能暗暗想,其實這馬兒如果不亂動的話,騎馬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這般過了半日,公儀叔夜終于發了一回慈悲,讓休息了半刻。只不過我卻還是待在馬上,想要下去卻不得,便只能眼睜睜見他們伸展了拳腳,吃飽喝足之后便又各自上馬去了。其間小孩兒似乎和公儀叔夜說了什么,只是兩人散開之后,臉色都不怎么好。
梁國邊界往黎國去,有一小城,叫做泗水。
又累又渴地熬了一路,公儀叔夜竟也沒給口水喝,好容易等到背后涼涼的傳來一句下馬入城,我竟莫名的有些想哭。
他翻身下馬,直直往城里去了,我卻作了難。待得小孩兒站在我面前,我還在踟躕該以怎樣的方式下馬才不顯得那般……膿包,便聽得他的笑聲,“之前便不見你下馬,就這般喜歡坐在馬上?”
我梗著脖子訕訕:“坐得太久,腿腳有些發麻,下不來也是正常,有什么可笑的?”
他低了頭,歪著腦袋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我正思量著是不是應該讓他幫忙一把,便覺身子一斜,腦袋暈乎間,卻已是下的馬來,興奮之余,對于他給的那點兒小驚嚇便也不在意了。
他松開我,神情卻有些別扭,轉了轉腦袋道:“公子都到前邊兒去了,你動作快些。”
也不知他從哪兒找來頂女子用的斗笠,直接便蓋我頭上了。那斗笠做得不丑,我倒也欣然接受,投了薄紗望去只見公儀叔夜站在道上,果然已經離我們有些距離了。
公儀叔夜這人太過謹慎,疑心忒重,但凡是可疑之處他便要放歌心眼,我也著實奇怪,原本那掛在脖子上的半塊玉玨竟然能有這么大的作用,令他這般懷疑我卻還能忍著沒有殺我。
只是他為何帶我去黎國,我卻沒弄得明白。
夜色漸臨,公儀叔夜在城中行得幾步便讓人去尋了住處。
棧房中本來少人,這進去便不由有些突兀,引了不少目光過來,小孩兒站在我面前遮了光線,我瞪著他的背影,這才發覺他竟比我要高出一個頭來。
小孩兒他哥與棧房的交涉一番,老板便領著我們樂呵呵的上了樓,殷勤備至,定沒少得好處。
我確信公儀叔夜多金,只是從老板指了三間房的行徑,我有不由有些懷疑。公儀叔夜一派位高權重的作風,想來是不習慣與人同住的,我一女子,自然也得要分了開去,只是……
四個大男人擠同一間房?他這頭兒做得未免也忒吝嗇了些!
正自想著,卻聽小孩兒他哥憂心忡忡的聲音傳來來:“公子,這做法實為不妥,怎么能……”
小孩兒的聲音:“是啊公子,還是多要一間房吧!我來守著她就好。”
我心里“咯噔”一聲,敢情是在討論我的問題,這怎么能不豎了耳朵聽著?
“你自己都是個要人守的,還想守著別人?”公儀叔夜涼涼地說著。
我心里著實不厚道的笑了笑,偷偷抬目瞧去,便見小孩兒怯怯地望著公儀叔夜低聲囁嚅:“可是公子與她住一個屋子,這于理不合。”
“哦?你倒說說這怎地就于理不合了?”
“我,阿燁……”小孩兒支吾了半晌,猛地深吸了一口氣,梗著脖子道:“阿燁今晨看了她起身,應了她,讓她做我的如夫人。”
我腳下一軟,趕緊扒住一旁的門框,腦袋想了幾圈也沒回憶出我什么時候要他應了我那什么如夫人,倒是想起他讓我服侍他的事來。
小孩兒他哥著了急呵斥:“胡說什么!”
公儀叔夜半瞇著眼睛朝我望來,嘴角勾起弧度,卻奇怪的沒有一絲笑意。“我倒不知,阿燁竟許了這般承諾,只是你那承諾怕是要不作數了,她可做不得你的如夫人。”
小孩兒急了道:“這是為何?”
公儀叔夜臉一沉,目光凌厲得像寒風中的一把刀,割得人皮肉生疼。
小孩兒他哥跨出一步,在公儀叔夜說話之前抓住了小孩兒的胳膊,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勁兒,小孩兒身子一顫就紅了眼圈,頓時沒了聲響,只拿了楚楚目光朝他哥看了一眼,又拿了目光瞧我我看來。
我腦袋又暈了一暈,聽到自己干笑了兩聲,然后便見他甩開他哥的手,賭氣般撒丫子跑了。而后便聽得那哐啷一聲悶響,這才覺腿腳有了些氣力,撐著門框站好,暗暗去揩了揩額上的冷汗。
小孩兒他哥也看了我一眼,眼底夾了幾分不喜,跟公儀叔夜告了聲罪,回屋教育孩子去了。
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的公儀叔夜,突地就覺得背脊有些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呵呵干笑道:“我……”
沒待我說完,他直接抓了我,像拎小雞般將我拎進了屋子,然后哐當一聲,關門。
我直覺女人被男人抓進屋子再聽到關門聲這是一件非常令人心驚的事情,故在他一松手我便扒拉住了門框,瞪著眼睛戒備地瞧他。
他便在我的注視中穩穩地坐了在床上,只看了我不說話。
我不著痕跡地移了移步,被在身后的手抓住了門閥,這才露出幾分笑容:“那個,我們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還是另外找地兒睡吧。”
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扒開了門,“吱呀”一聲,門開了個小縫兒,公儀叔夜沒反應,我臉上的笑容不由越發的真誠了。等到我開了門,一只腳懸在半空正要一步踏出,卻聽到了他涼颼颼的聲音:“你若踏出這屋子一步,死活我便不管了。”
我心頭“咯噔”一聲,轉了頭木楞地看他,“你說什么?”
他哼了聲,沒說話。
我卻見到對門虛掩著的半扇門里,小孩兒他哥正坐在案幾旁,一雙冷眸直直朝門外看來。
出于對小命兒的考慮,我還是縮回了腳,卻依舊是站在門邊。
公儀叔夜嗤笑一聲,“你與阿燁走得相近,如今離了我這般遠,莫非是怕惹了他不高興?”
我到方才他與小孩兒說話時叫起小孩兒的名字方才知曉他的名字,但公儀叔夜口中卻將我說成與他牽扯不清,且他的笑容如此古怪。
我脖子不由縮了一縮,趕忙賠笑道:“你多慮了,我與阿燁確實沒他說的那層關系。”
他“哦?”了一聲問:“哪層關系?”
我被他問得一噎,便又聽他道:“即便是你與他有什么關系,但你喚他阿燁卻是萬萬不妥,他既是丞相的人,便是朝中人,見了他固然該喚一聲‘將軍’。”
我聽得他一聲將軍,想著小孩兒今晨自稱的那聲‘本將軍’,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涼颼颼的。
他見我一抖,望了眼我身后的門道:“既然犯冷,那便關了門吧。”
我“哦”了聲,只好在他的注視下十分不甘愿的合上了門。
公儀叔夜進了房間后便直直的坐在床上,也沒有說話,只他那雙半瞇著的狹長眼睛看得我汗毛倒豎。我埋著腦袋站了一會兒,逐漸有些站立不住,好在屋中還有案幾一張,可容我的腿歇會兒,見他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欲趨欲止地移步過去,矮身坐下問:“我們是要去黎國么?”
他挑了眉道:“怎么,你不想去?”
我扯出一個笑臉來:“沒,只不過你們是要去辦大事,我跟在你們身邊多有不便。”
他冷笑一聲,抬眼看我,“你為何不干脆說讓我放了你?”
我頓覺背脊一涼,趕忙賠笑道:“哪里的事,不過是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而已。”說到后來,底氣越發不足了。
虛了眼睛朝他看去,便見他面沉如水,耳畔聽得他涼涼的道:“在我還沒有弄清某件事情之前,你也不必揣著心思想怎么逃出去,你若離開我一步,我可不敢保證我手下的人刀劍會多生個心眼兒。”
我趕忙干笑著表示自己絕沒有半分要逃跑的心思,便見得他從袖中拿出意見什物細細觀摩,不再理會我,我斜覷一眼,單間碧玉通透,竟是我那渾身上下第二值錢的半塊玉玨,不由蹭蹭站了起來,兩眼忽閃的指了他問:“這個東西,你什么時候還我?”
“還?”他微微拉長了聲音,挑了眉看我,嘴角勾了一抹笑容,“我不記得有跟你說過要還你的話。”
我噎了一噎,他確實沒有跟我說過要還,課那東西分明就是我的呀。故而鼓起了勇氣開口:“那東西于我十分重要,于你去沒有什么用處,既是這般,不如還了我吧。”
他抬頭看我,“誰說它于我便沒有用處了?”
我又噎了一噎,著實沒料到他這般,厚臉皮。
當然,也沒料到他會從袖子里再掏出半塊與我那玉玨一模一樣的東西來。
我愣了許久,不知該說些什么,便聽得他道:“你看這兩塊玉玨可還相配?”
我硬是點了頭,頭皮一陣發怵。
公儀叔夜一手半塊玉玨捏在手里,半晌卻是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