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西樓依然淡淡地笑，但眸底，分明風起云涌。他必須截斷數年來那橫亙在胸口的今日愈發橫沖直撞的情感的出口，讓它從此腐爛在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這對誰都好。

    曹語軒還是笑，笑顏西樓的意興闌珊和纏繞在眉頭的惆悵不已。

    “哦，飛……”許澄杏抓起醫案上的處方紙，往空中一扔，看著紙張張張飄落，“咯咯”大笑。

    在場的人好氣又好笑，這孩子，頑皮卻聰慧。

    顏西樓心中卻五味雜陳。眸光望定普濟堂上許厚天的畫像，那心頭的疑惑，在刻意沉淀許久之后又不經意地被勾起。

    曹語軒的目光隨著顏西樓游移，“許大夫名滿廣州城杏林，可惜我沒有機會向前輩請教，實在是遺憾。”

    顏西樓淡淡地笑，語氣誠懇：“如果義父還在世上，一定很樂意結交你這樣的同行……”

    一會，許澄杏好奇曹語軒手中的拐杖，伸手去抓，用力地搖晃。

    這一搖，差點讓曹語軒失去重心。

    顏西樓一驚，忙扶住了那瘦弱的身軀。

    曹語軒眉頭一皺，她最厭煩孩子，想出口叱喝，但礙著顏西樓的面子。

    那孩子，仰著頭，雙手抓著拐杖，正笑得歡。

    那笑容，讓曹語軒一陣發怔。

    下意識地望向堂上的畫像，腦海中突然閃過他曾經看過的許厚天 醫案，一瞬的功夫，便朝顏西樓笑：“這孩子長得真俊，許大夫雖然早逝，但許夫人惠敏，這孩子機靈，將來定然不凡，許大夫應該沒有什么遺憾。”

    顏西樓有些尷尬地敷衍，心不在焉地抱起許澄杏遞給小五，“師弟，澄杏該吃藥了，帶他進去吧，義母該著急了。”

    小五從顏西樓手中接過許澄杏，“進去咯！”

    但街頭巷尾熱鬧非凡，買豆腐花的敲著一面小小的銅鑼，一聲聲清脆的“當當”之聲，遠遠的傳出數里之外。

    賣泥頭粉面公仔的挑著插滿捏好的公仔，那架子上的彩泥公仔，有孔雀，有關公，有嫦娥，各路神仙，各種動物，無一不招人喜歡。

    “泥頭公仔啊，生猛會動啊，想買就來吧……”

    動聽的叫賣聲引得無數孩子圍著挑擔人轉，好不熱鬧。

    曹語軒見許澄杏對著從門前招搖而過的泥頭粉面公仔“哇哇”大叫，便隨手取出銅錢，給許澄杏買了一個孔雀公仔。

    在這熙熙攘攘的街頭，來來往往，不知道有多少面孔在忙忙碌碌中倏然而來，悄然消失。

    但那遠遠而來的一群人，卻有一張曹語軒鄙厭怨恨的面孔，在眾人的阿諛奉承的簇擁下翩翩而來。

    那人，春風得意的傅知府，不知是何人，一句話引得他開懷大笑。

    那笑容，曾經是曹語軒最熟悉的，現在卻最讓他生厭和鄙夷。

    許澄杏也在笑，鮮嫩的笑容和笑臉不能不讓人側目。

    曹語軒心一動，一個讓他無法置信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

    顏西樓也看見了那人群中頎長的身影。

    “曹大夫，其實你不知道，普濟堂是因為傅知府的資助才得以重開，所以，普濟堂不能不感激知府大人的慷慨……”

    曹語軒不以為然地：“所以，現在知府夫人有孕在身，你普濟堂竭盡全力幫助他保住那……”一個惡毒詞語“孽種”中他口中緩緩流轉，終是沒有流出。

    但那神情 怨毒，怕是積怨已深……

    小五目瞪口呆，顏西樓垂眸，別人的恩怨，他無意插嘴。

    “不過，顏大夫，你要小心了，近官如近虎。”

    顏西樓不置可否：“傅知府對普濟堂有恩惠，普濟堂盡力而為。”

    “恩惠？”曹語軒彎著唇線，咀嚼著“恩惠”兩個字，唇角滿是譏諷，垂眸盯著手上的拐杖，冷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