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西樓失笑，“我何必奉承你？曹大夫？我也沒有必要諷刺你，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交一個可以切磋醫術的朋友，而不是一個同行相輕的敵人。”

    曹語軒不屑冷笑，斜睨著顏西樓：“你自認為有資格當我的朋友嗎？”

    顏西樓雖然生性溫和，但也承受不了曹語軒的乖張，他淡淡地推開手旁的茶盞：“我認為，你這樣的性子，怕是不夠資格做任何人的朋友，我告辭了，曹大夫！”

    曹語軒一張白皙的臉龐漲得通紅，他站起身子，隨手抓起一只杯蓋，正準備朝顏西樓的背影扔去。

    顏西樓霍然轉身，目光從曹語軒盛怒的臉上慢慢地落在地上的拐杖上。

    月光有些清冷，穿入洞開的排窗，冷冷地裹著躺在地上的拐杖上。

    顏西樓一聲嘆息，彎腰撿起拐杖，放在曹語軒的身旁，“夜色不早，曹大夫早點回去吧！”

    這些年，他行遍大江南北，見過太多身患殘疾而心理怪異的男男女女。

    曹語軒呆了呆，緊抓著杯蓋的手一松，“哐”的一聲，杯蓋落地粉碎。望著顏西樓頎長的背影，他一咬牙，出口挽留：“你就這么走了？你不想知道神仙水和你義父的淵源？”

    意料之中!所謂的神仙水，果然和義父有莫大的淵源。顏西樓深深一呼吸，內心不知道是喜是悲。他止住了腳步，回頭望著曹語軒：“你說！”

    曹語軒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他厭惡自己，花盡心思接近顏西樓。在顏西樓炯炯的目光之下，他覺得自己的丑陋無處遁形。

    “坐下說話吧，你知道，我……是個瘸子！不方便久站。”

    兩人重新落座，卻依舊沉默，裊裊的茶香，在兩人之間縈繞。

    曹語軒驚詫顏西樓的波瀾不驚：“看你的樣子，你似乎早就懷疑神仙水和你義父有關？”

    顏西樓苦笑：“是，第一次喝神仙水，我覺得似曾相識，現在證明我的懷疑原來是正確的。可惜我義父生平心血，盡在普濟堂的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了。幸好，還有這藥方流傳了下來。”

    曹語軒逼視著顏西樓：“你什么時候懷疑神仙水就是你義父研制的方子？”

    顏西樓詫異曹語軒話語中若隱若現的忐忑：“義父的藥方雖然沒有留下來，但這方子我義母見過，大致記得方子里的草藥，不過，用量倒是不記得了。”

    曹語軒端起茶盞，深深抿了一口茶水，澆滅了瞬間的口干舌燥，“你義母……”想起那普濟堂前秀氣端莊的“涼茶”兩個字，“稱得上是蘭心惠質的一個女人。可惜……”

    茶水入口，顏西樓突然覺得舌尖泛苦，澀澀的，沒有了方才的甘香醇爽。

    “曹大夫，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為什么會有我義父的藥方？”

    曹語軒別過了臉，低頭沖泡鐵觀音，“你義父……行醫多年，惠澤一方百姓，在他出事之前，曾經到過粵北，見當地百姓苦于瘴癘之氣，于是留下了這方子，而持有這藥方的人，正好是我的一個遠方親戚，一年前，我的遠方親戚來到廣州，聽聞許大夫已經過世，深深遺憾，于是將這藥方留在了來安堂，希望可以造福廣州城里的百姓……”

    一張皺巴巴的紙張在曹語軒頎長雪白的指尖下張開，歪歪扭扭的字，雖然笨拙，卻很清晰，顏西樓接過一看，上面的藥材和柳月夕留給他的方子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各種草藥的分量而已。

    “這是我遠方親戚抄寫的方子，你現在就收回去吧！來安堂……我承認來安堂曾經依仗這方子在廣州城揚名立萬，但來安堂今后自有自己的絕門獨活，不需要依仗別人的恩澤。”

    曹語軒貌雖傲氣，但眼底卻苦澀羞慚，藥方在他的手掌下推至顏西樓的跟前，手指在微微戰抖。

    興許，是夜風漸涼的緣故。

    顏西樓珍而重之地將藥方細細折疊，輕輕揣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