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小塵推著小推車，在前面一個勁地跑。“小姑奶奶，這幾家條件不錯，咱就歇了吧？”趙小陽這會兒恨不能躺大街上。

    “再堅持一下下。”小塵忽然指著前面興奮地說：那里準行！小陽再不肯往前半步了，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不行不行。那是人住的嗎？”一張半舊的硬卡紙，毛筆隨意寫上：賓館兩個字。虧得小塵眼尖，一般人很難發現，字的下方是個箭頭，意思是還要朝里面的巷子走。小塵不再管趙小陽，直接往里鉆。是個院子式的房子，又有箭頭往里指。二層的小樓，樓梯在外面，是那種鐵架子焊的，臺階上鋪著鐵皮，走起來動靜挺大。

    趙小陽加快了腳步，終于趕上了小塵。小塵已經讓服務員拿鑰匙開門看房了。一張大床，占據整個房間。人需要從床頭爬上床。床頭一個小柜子，一張凳子。小塵擰開洗手間看了一下，掛壁式電動熱水器，上面寫著：檢修，請勿使用。小塵擰了下水龍頭，按了下馬桶，可以正常使用。小塵放下行李，跟著服務員去登記。趙小陽擠了上前，附在小塵耳邊嘀咕：“不會吧？在這個地方奪走我的第一次？”小塵逮著他的腳面狠狠地跺了下去：“一腦子泔水呢！想什么呢！服務員，你們要是還有合適的房間，可以讓他一人睡去！”服務員樂了：“咱們還有房間比這個還不如。”

    終于可以躺在床上了。趙小陽踢掉了鞋子，重重地把自己拋到床上，突然又彈起身來：“媽呀，這是人睡的床嗎？”

    小塵也覺得自己確實過分了點。小塵趴到小陽肩上：“咱馬總說了，肉體和精神，必須有一樣受苦。咱這出來進貨，都有男票陪著的，精神上樂了，只能從肉體上找點苦頭了。”小陽一把摟過小塵：“馬總有沒有教你們怎么伺候男人？伺候舒服了，我寧愿住這個破屋！”

    “當然！”小塵一把拖過小陽的腿，開始幫他從上到下地揉捏，拉起他的小腿，上下左右搖擺晃動，小陽一把拉過小塵：“這破地方還就好！咱們倆好像就沒有認真一起呆過。每次都有四個大燈泡，賊亮賊亮地照著。”趙小陽看著小塵，深情款款就要親下去，小塵無辜地眨巴著大眼睛：“男人，肚子餓扁了。”

    噗！所有的摯愛情深都被破壞殆盡，小陽跳了起來：“走！找個地方吃飯去！”

    吃的地方可真找對了。一個家常菜館，安徽人開的。小塵點了四五個菜。可是兩人食量太有限，菜還沒上全，就已經吃不動了。再往下吃，就從容多了。小塵開始打聽市場怎么走法，淘貨都有哪些技巧。“現在不通網，都比較便宜。看著合適的多帶點走，可以打包發物流。我都有物流的電話的，人家店主也都有。”

    小陽朝著小塵刮鼻子，小塵故意不朝他看。“不用擔心，很多都是江浙一帶的人來這兒開發市場的，你們要是碰得巧，很快就不用這么遠地來看貨，他們有的在內地也有商鋪的。”小塵樂了：“怎么叫內地？你們這里是港臺？”那人也樂了：“不是閉塞嘛？感覺我們在世外。”小塵哈哈大笑：“這后幾天就全您這兒了！”

    真正睡下，小塵才知道上大當了。床上被子太薄，洗得混沌不明的，小塵都不敢貼身蓋著。只脫了最外層的衣服，鉆進了被窩，感覺透心涼，打開空調，聲音像飛機一樣轟響，等了半天，還不見致暖，轉動風葉帶動空氣，反而變得更冷了。小陽睡在床上根本不敢動彈，床墊上的每一根彈簧都呼之欲出。小陽苦笑著：就算床板也比這個科學。小陽有些潔癖，睡在枕頭上，總感覺有什么在爬。在看小塵的，已經躺在他身邊呼呼睡著了。小陽支起胳膊，看著胳膊下自己的女人，一絲柔情漫過心頭。這是他和小塵最靠近的一次。他拉起小塵的小手，握住她的指尖，貼到自己的面頰上，實在太困了，不一會兒，小陽也睡著了。可是，很快，小陽就醒了，被生生凍醒了。小陽輕輕起來，到吧臺找服務員，服務員來看了一下，遙控器按來按去根本沒有效果，小陽放棄了。他知道，他們不會是第一個反映空調沒用的客人了。

    糟糕的是，小塵開始發熱。先是兩個臉蛋，緋紅。很快，全身滾燙。小陽找開水煲，剛接上水，就聽吱吱聲，嚇得趕緊拔掉。小陽披上衣服，去吧臺那里燒了一壺開水過來。扶著小塵起來強迫喂下開水吃了感冒藥，效果并不明顯，小塵開始發寒。小陽奔過去讓服務員加被子。服務員搖搖頭說，沒辦法，今天客滿，被子全部用光了。小陽那個恨呀。天一亮，再不理這個小女人，立馬換賓館！

    沒有被子，小塵抖得牙都聽見響。小陽把兩人的外衣全部加到被子上，然后爬上床，把小塵摟在懷里。身下的彈簧硌得背疼。小塵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陽心疼壞了，拿自己頭抵著小塵的頭：“你這是何苦呢？遭這份罪！”

    一切都值得

    “啊！你個壞蛋，都不叫我！快起來！來不及了！”小陽睡得很沉，小塵站床上用腳踢小陽：“快起來，九點半市場開門，他們和我們有時差。咱要抓緊。早飯來不及了，路邊看著買點什么吧！”

    到底年輕，一覺醒來，小塵恢復了活蹦亂跳。她對著水龍頭胡亂地抹了幾下臉，沖著鏡子扒拉了幾下紅毛。好久不過問它們了，顏色已經長得不倫不類的了。小陽站在洗手間門口扭來扭去。“磨蹭個頭呀！快點呀！”小塵不耐煩了。

    小陽臉紅了：“可是，咱要進去方便一下。”小塵趕緊讓了出來哈哈大笑：“某人的第一次還在呀！”

    小陽沖進門里一瀉千丈，摁響馬桶同時大聲吩咐：“把感冒藥吃了！還有，收拾行李，必須退房！”

    小塵拖起拖車，聲音已經到走道了：“來不及了！中午吃午飯時正好退！”

    市場大得超乎小塵的想象。并不像他們那里的招商城，集中在幾幢大樓上，一個攤位挨著一個攤位的。是一家一家的門店，分據街道的各側。戰線拉得很長。小塵簡直看不下去了。全是那種民族風的，小塵之前女人物品懂行得也多。可是，這純粹是另一個領地。小塵有些失望，她喜歡那種時尚的潮流的，沒想到遠路迢迢地趕來，卻是如此花花綠綠的一堆。可是，小塵之前拿的貨分明是來自這里呀。小塵從第一家開始，重新看起來。她想好好研究這些貨。既然這里不通網，和外面的世界隔絕著，就有一定有可以吸引外面世界人的東西。

    拿貨的人很多。小塵和小陽的裝束明顯不同，倒是引起別人的注意。不過很快就各人進各人的貨了。小塵覺得很有意思，幾乎每個人都頂著個頭巾。

    “拿貨的還是零買的？”店員劈頭就問。“拿貨的。可是……”小塵有些猶豫。因為她確實不知道應該怎么拿貨。小塵再歪著頭看那些貨時，別人就不搭理她了。

    小陽看著滿街女人花花綠綠的用品，一個頭有兩個大。不過，他對那些圍巾上的圖案倒是特別感興趣。他覺得這些適合畫畫，帶回家給他的學生們畫靜物。小塵踢他：“凈說沒用的！咱們要白跑一趟了嗎？”“誰說的？度蜜月呀！”小陽擠眉弄眼地。“都愁死了。哎！”小塵忽然下了決心：“老板，把你們這些，每款都給我打包一條，我看賣的效果，然后再決定每款追加。”

    小塵幾乎每一家都拿了樣品，要了名片。怕記不住哪家對哪家，都各自標上記號。帶來的大包很快裝滿了。小陽叫：“完了！十二點多了。趕緊回賓館退房去！”“來不及了，咱們來才看了幾家，就在附近吃了。房就不退了！”“還得睡那兒呀！”小陽在大街上殺豬一般地叫了起來。小塵的嘴角全部起了泡。小陽心疼死了。又不敢離開她半步。只能幫她推著大包的東西慢慢往另一家挪移。

    我的第一次呀我的第一次

    整整三天，趙小陽累成狗。他真有些搞不明白，他的小塵，怎么就吃得消的。漏掉一個店，都要重新回頭看。小塵興奮壞了，三天時間，把整個市場翻得底朝天，最大的收獲，她對這些產品已經多了很多了解，并且隱隱開始喜歡上了。最可憐的是趙小陽，第一天就嚷著要退掉的房，一直到他們回家，都沒有退成。小塵一上了市場，就像一架戰斗機，退房通常要在下午一點前，而他們根本就舍不得抽出時間來回到賓館收拾行李找下一家。小塵快成一個破爛女了，衣服已經很臟，那里不能洗澡不能洗頭睡覺都要和衣而臥。嘴上的泡正在蔓延，鼻子下面幾乎找不到一處好的地方。回到賓館，直接用吧臺那邊燒的水，沖洗一下腳，倒下便睡死過去。

    第四天，他們把所有行李打包寄了快遞，馬不停蹄地爬上返程的車子。又看到“烏魯木齊”四個字了，趙小陽百感交集：“這叫什么嘛！我的第一次呀每一次。”小塵也樂了，跳起身在他英俊的臉上啃了一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馬總說，干革命不在這些兒女情長！”趙小陽苦著臉：“你們馬總管得真叫寬呀！連人家兩口子的事都要管！”小塵拖長聲調：“趙小陽你嘀咕什么呢？”

    趙小陽朝天快樂地唱了起來：

    你可知道

    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得快瘋了

    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得快死了……

    “臉厚！”小塵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