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明月隨良緣
作者:
mengna 更新:2021-10-09 06:17 字數:3221
一輪銀月掛在天邊,北京冬夜的浪漫更加明亮。他倆走在寂寥的街上,萬家燈火淡淡
的影印在窗玻璃上,路上行人全都縮著脖子,攏著手在厚厚的棉衣袖子里,低頭往前走。冷風輕輕吹過,附近的商店早早的打了烊。
“往這邊走。”浩然示意蘭潔。
她跟著他拐過一個路口,一條靜僻的小巷曲曲彎彎展現在眼前。月亮也跟著進來,巷
子通明透亮,除了他倆,沒有一個人經過。蘭潔怕黑,但今夜不怕。身邊有偉岸的浩然,天上明晰的月亮,心中有溫暖的愛情,她跟著他走,準能到家。
一路上,兩人低眉暗思,滿心情意,卻難以啟齒。蘭潔心中的小鹿碰碰撞撞,但一直
保持矜持、含蓄,紅暈滿面。他們出了巷口又到了一條不寬的街道,她同樣是靠邊走,沿著行人道的邊兒跟著浩然往前走,哪怕踏在路上的腳步聲有輕巧而緩慢,哪怕有一點點不慎崴了腳,她都怕減少了兩人正沉浸在純潔無暇的愛情中的氛圍。
浩然呢,他偷偷的側目看她:眼前的蘭潔,全不見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慍怒和陌生甚
至是對他的防備。而此刻,她好像不是蘭潔,她又明明就是蘭潔。她低著頭只顧走路,那影像完全是一位羞羞答答的矜持姑娘。白皙的皮膚,姣好的身材恰到好處的豐腴與勻稱。彎彎兩道眉,柳葉一般精致而動人。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純真得讓人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會存在莫須有的罪名與喪心病狂的邪惡。她啟口一笑,皓齒紅唇,頓生百媚。
蘭潔抬手捋了捋頭發,將領口往上拉了拉,不好意思的側頭輕聲問:“還有多遠?”
浩然沒急著回答她,蘭潔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讓他心動。蘭潔的容貌之美,情態
之雅,姑娘氣息之濃,都是讓他傾倒的因素。于是,腦海里浮出一些詩句來:“手如柔荑,
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而在他眼里的蘭潔,
遠比這些詩句更美。她雖有柔情萬種,卻十分沉靜與穩重,如此資質聰慧,嫻雅脫俗,秀外而惠中,清純而倩麗的姑娘,他在心里堅定地說,“就該是我的妻子!”
北京音樂學院終于到了。浩然領她走進一排教工宿舍,一棟坐落在學院后側的五層樓。
四周有綠樹石墩,草坪矮枝,環境還是蠻優美。上到第三層,整個走廊全是單間宿舍,與學生宿舍沒兩樣。
浩然尷尬地解釋:“這里原來是學生宿舍,現在給年輕的教工住。條件差了一點,但
總有個安身之處。”然后從隨身的黑包里拿出一串上面的小圓圈周圍掛了幾根可憐的鑰匙,
他熟練的找出一根,打開一間走廊里中間的一扇門。客氣地說:“請進!”
進得門來,蘭潔并沒有感到比室外暖和多少。她盡量克制寒冷的感覺,不動聲色的仔
細觀察這間不大的蝸居。靠右邊墻放了一張單人床,床上鋪得整齊干凈。床頭放了一摞書,
還有樂譜。她知道那是樂譜,因為五姐的宿舍里也是這樣,簡單的設備,可書和樂譜卻堆得老高。她五姐還調侃:“六妹,這些書和樂譜是你五姐最昂貴的財富。”
“坐吧,站客難留。”浩然開玩笑地說。
她繼續觀察,一張破舊的木書桌,之前的紅色油漆基本脫落,星星點點的原木色與淺
淡的棗紅色混為一體,成了戲里的大花臉。桌上仍然是書籍和一張被樂譜掩蓋著的一張大照片。蘭潔回頭問浩然:“我可以掀開樂譜看看著張照片嗎?”
“可以,完全可以!”
掀開了,看到了!這分明是一張三、四十年代那些大明星一般的伉儷合影,照片上的男人女人非常般配,女人濃眉大眼,面頰清秀,氣質中的氣質女性,從她眼里的光芒看得出,這是一位精致而品味高雅的女人,紫羅蘭色旗袍上的紐扣也非常講究,用淺紫色配上,更添別致。頭發水波浪一樣卷曲著,甚是好看。她注意看了她一頭烏黑的卷發,梳得格外規整,卻不呆板刻意,反倒恰到好處的妙曼。男人西裝革履,瀟灑儒雅,一臉書生氣。戴一副金邊眼鏡,是那個年代最流行也是最昂貴的奢侈品,鑲嵌的都是真金。她的視線被纏在照片上,解不開。
“哦,那是我父母年輕時的照片。”浩然邊收拾家里邊解釋:“房間有點冷,我只好生爐子了。”
蘭潔抿嘴一笑:“你爸爸媽媽跟電影明星似的。我知道你為何不把照片掛在墻上了。”浩然苦笑。蘭潔繼續觀察:靠窗有幾把胡琴盒,她猜里面一定有各種琴,二胡、京胡、板胡。
“我給你倒點熱水。”浩然收拾完畢后,跟她說。
蘭潔發現浩然拿起床頭邊的一個暖水瓶搖了搖,里面蕩蕩聲,估計根本沒多少水了。這時她也裝著沒看見,坐在那里看著這一屋子的簡陋。
她觀察的不是這些沒有思想的家什,是從它們的簡陋中品出其意味。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端而不虛,簡而不媚的生活態度與生活品質嗎?她自己也說不明白。但通過這些天的交往中,她更加覺得浩然是一個謙虛而勤勉的人。再者,如若愛上他,這就是她將要與之共處的生活環境,如此簡陋又如此單調,甚至窮困。
母親有心把女兒托付給這樣一位前途未卜的年輕男人,難道她不知道他現在的處境和未來的命運是未知的嗎?但她相信母親是一個有大智慧的女人,她不是不懂得,是她看到了在這位年輕人身上體現了一個真正男子漢的擔當與善良。母親是過來人,她最懂得一個女人一輩子要與怎樣的男人在一起生活才是幸福與踏實。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外在因素與條件不過是過眼煙云,花拳繡腿之類的東西,是不中用的。真正中用的還是一個人的秉性與涵養。她認定這個年輕男人配得上自己的女兒,同時也認定他就是女兒一輩子的依托與相守的人。
蘭潔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中將目光轉向入神的看著她的浩然。
兩人相視一笑,卻又沉默無語。他說:“水不熱了,我用電爐燒一壺。”
蘭潔望著他的背影,一個多么魁偉優美的人啊,體魄那么健壯,肩膀也那么寬厚結實。
突然想起那日擠車的一幕,他真大力士啊,竟然能輕輕一抓,就把自己給拽進車里,而且從他的身上也傳出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讓她不覺有股異樣的觸碰感。想到這里,她不勉感到
一陣陣臉脹耳熱,心砰砰地直跳,她的雙頰緋紅地低下頭,余光瞥了一眼正為她燒熱水的浩然,心跳得更厲害了,她不得不按住那顆心。
浩然走過來,遞給她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蘭潔出于禮貌,微微抬頭,雙手接過茶杯,
輕輕說了聲謝謝,卻不敢直視站在面前幾乎快挨著自己的男人。
房間里有股涼氣從窗縫里竄進來,蘭潔覺得身上有點冷,不時有些微微發抖。她努力
克制住,不能讓浩然看出來。她明明知道,這樣的情形一定不只是天涼的原因,是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緊張與拘謹導致的。
浩然是聰明人,他看出了她內心的復雜和羞澀,更看清了女孩心中那點不是秘密的秘密,趕緊將一把木椅子刻意地放到火爐旁,邀蘭潔坐過來,好暖暖身子。他也不知如何讓蘭潔在自己不大的房間里感到稍微心安和舒適一點,笨手笨腳地去拿蘋果,又丟了魂似的到處找水果刀,好一陣忙活。最后才試探性地將一把矮凳子搬到蘭潔身邊坐下。
這一下把蘭潔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的與一個雖已不陌生卻仍然陌生的男人坐在一起,還挨得這么近,幾乎能聞到他極男人的氣味。她機械性地反彈地站了起來,將自己的木椅與他拉開距離,哪怕因為受房子窄小的限制無法有太大的距離。無奈,她只得將身上穿的那件長毛絨領上衣豎起來,恨不得此時的領子可以魔幻般無限往上拉長,直遮住她的整個紅紅的臉蛋才好。
蘭潔哪里懂得,男人是具有挑戰性的動物,他們最不能自持的是受到挑戰或威脅,這樣會反而激發他們的斗志,鼓起他們的勇氣,向挑戰去迎戰,去戰勝,做一個王者。因此,蘭潔越是這樣矜持,越是讓浩然感到一陣欣喜和想擁抱蘭潔的沖動,但他還是克制住了。他故意逗她說:“想堵住耳朵嗎?”說著就替她拉下毛絨領子。“這樣才聽得見我說話。”
于是,這間小屋里,兩人展開了毛絨領之戰。一個往上拉,一個往下扯。一個往上再扯,一個往下再拽。來來回回的不分勝負。
窗外的夜仍然喧囂,而窗內的夜卻靜得連兩個人的心跳都聽得見。蜂窩煤在火爐里吧吧亂響,紅紅的一團光,好像仲夏的太陽,金燦燦的繞著他倆,照映著他倆,熱熱的氣流
慢慢升騰,兩人的真誠、溫暖都在這間不大的屋子里,在火爐旁熠熠發光。偶爾兩人的目光相撞,平分心事。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滑過,兩人靜靜的坐著,望著火爐,好像火爐今夜有故事一樣,他倆耐心的等著聆聽。
還是男人先打破了沉默:“看你,愣是要將領子捂著臉,悟出汗了不是?”
時間在飛,心在徜徉,明月貼在他們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