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聽雪被他說得眼淚汪汪，仿佛這場愛情的苦酒是她釀成。她必須喝下去，而且喝得還不能有怨言。

    “你知道嗎？你們兩個人還有很深厚的感情，不僅僅是親情。”姚聽雪說。  

    “為什么這么想？你還在生她的氣？或你在怪罪我？”

    “你錯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么。你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搪塞過去。我懂你！我們倆這么多年來，雖然沒有像現在這樣朝夕相處，但我們之間是了解的，你的心，我的心，是透明的。你的眉毛少一根，我知道是為什么，我的頭發掉一根你也知道是為什么。何必兜圈子呢？如果我們之間都不能直率地談，那么，這么多年來，我們的煎熬，我們的等待其實是太無知的笑話。我們不僅欺騙了上帝，我們欺騙了自己。”姚聽雪說出來后，她自己都很吃驚，她居然能這么平和地談論三人之間的愛情、感情、親情。

    “這些我不知道怎么去向你解釋，我以為我們之間不需要多余的解釋。是你了解她，還是我了解她？”

    “對，沒錯。你當然比我了解她。但不管你怎么了解，你都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去理解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而我，是個女人，芭芭拉也是女人。不管人種是否相同，但人類的許多認知是相同的。

    “她以一個女人特有的方式來愛你，她的愛狹窄而自私。但如果愛情不是狹窄和自私的怎么談得上忠貞？不錯，她到處詆毀你，到處找情人，她不愛家，不愛孩子，甚至不尊重長輩也不愛護弟弟們。那是她從小失去了母親所造成的心理缺陷。后母畢竟是后母，像她這樣極端性格的人，是不會把后母當親娘的。就像你的孩子，不管我對他們如何地好，怎么樣地親，在他們的心里，他們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芭芭拉。所以，這是為什么她恨父親以及恨她的兩個弟弟的原因，因為他們都接受了她的后母這個事實。她在嫉恨中度日。

    “她的同學，你的妹妹介紹你們認識時，你妹妹就比你懂她，她知道她需要一個像她哥哥你這樣的男人來一輩子呵護她，寬容她。給她任性狹隘的心胸一個恰如其分的位置。”姚聽雪分析著說。

    “那我成了什么？按你這么說我只是芭芭拉的一個擋風的墻？一個臨時的避風港？”勞倫斯看著姚聽雪，有些激動地問。

    “是的，你就是她擋風的墻，你就是她的避風港。這有什么不對嗎？你是她的天和地。她以為這個世界上只要有了你，其他的她不需要在乎。她可以和朋友斷交，可以和家人斬斷親情，甚至覺得孩子都是多余。她只要你，只想和你廝守。她想從你那兒找到父愛和兄弟真情，她可以在你面前任性地狂野。她將是你的女皇，你的主宰者，你的上帝。

    “可是，后來她發現，她太幼稚了。你的世界里不僅僅只是她，你是男人，你肩上有著比女人更沉重的擔子。你必須堅強地挑起來，你有你的工作，你的事業，還有你的志趣愛好。她不得不放棄她的嗜好來適應你的需求，她又失落到了過去的歲月里。從山頂上跌落到谷底，甚至滑進了深淵。她陷落在她自己鋪設的愛情沼澤地，越陷越深。

    “所以她在你面前表現得異常爆裂和喜怒無常，數落你的不是，抓住一點點兒的過錯就沒完沒了地重復著你的錯誤。她要讓你低頭，讓你服從，讓你在她面前像一頭羔羊，任她宰割。她說那是因為她只想你共她享樂。因為你屬于她，不能屬于任何其他的人。她使盡了所有的技能，她還是沒有如愿以償。最后她輸得一敗涂地。她當然惱羞成怒，她當然要肆意踐踏你的尊嚴來維護她的自尊。她試圖從其他男人身上找到高于你的一切，但她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地被別的男人不恥。因為她沒有真心地愛過別人。

    “可是，你也沒有真心地愛過她。你知道嗎？如果一個女人得不到她所愛的人的真愛，而她又為這個本不屬于她的愛付出了將近一生的精力的時候，她的怨恨和氣惱，她的報復心理以及她的瘋狂會怎么樣？男人是無法想像的。而芭芭拉，她算是個有些理智的女人，她最后的砝碼就是離婚。

    “你越是不想離婚，她越是和你鬧，她要從你這兒重新地找回她的尊嚴，她要從你的陰影里走出去，尋求她的光明。這一切，你卻渾然不知。你反感她，你厭惡她，但你也明明知道，她并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女人。就像你剛才說的，她是個離不開男人的可憐的女人，她是個外強中干的自私的女人。

    “她終于走出去了，她重新獲得了自由，像籠子里的鳥。你終于肯放飛時她雀躍歡騰。可是，外面的男人雖好，卻能夠寬容她的卻少。她撞得頭破血流后才真正體會到在你的翅膀下的安全。

    “她很清楚，每次她任性后的失敗，只有你能夠理解。她曾回過頭卻又舊病重犯。你一次次的遷就，你慣壞了她。可是這一次，她再回頭時，你讓她感到震驚，你把過去的姚聽雪又找了回來，還讓她的孩子們和她的家人那么愛姚聽雪。她本來的一點薄面又被你無情地撕破。其實，我是你們這場畸形婚姻持久戰中的犧牲品。

    “我該為此做些什么？不是為了我自己，也不是為了她對我的偏見。是為了挽救像她有可能變回本質的自己。就算是我謝謝你這么多年來的不忘眷戀和真愛。讓我永遠珍藏吧。”

    她偷偷地買了第二個星期五晚上9點的飛機，從阿姆斯特丹直飛上海。

    她之所以買這么晚的機票，是想為這個曾經的家再做一次晚餐，她還想再坐在桌前，點燃蠟燭，讓祥和的紅光在屋里閃耀。

    勞倫斯愉快地上班去了，孩子們帶著姚聽雪為他們準備好的午餐面包上學了。她把箱子寄存在好朋友家里，說好了，一會兒過去拿。她怕驚動了隔壁鄰居和早回家的孩子們。她像往常一樣，把家里里外外打掃干凈，為勞倫斯換了干凈的床單和被褥，做好了一家人的晚飯，擺好了餐具，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流著淚想著那些古老的故事，那些愛情的佳話。

    她好想對芭芭拉說：

    芭芭拉，如果我的到來給你帶來了心理壓力和不快，請你理解。我現在，要讓勞倫斯回到你身邊，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不要再互相傷害。還有一句話，請原諒，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會再錯過勞倫斯！

    她也好想對勞倫斯說：

    親愛的，請原諒我不辭而別。你知道，這種溫馨和安樂的感覺不僅是你想要的家的感覺，也是我喜歡的家的氛圍，更是芭芭拉現在夢寐以求的回歸。她拋棄過你，拋棄過孩子，拋棄過這個家，甚至拋棄了她自己。那是她醉酒的年月，抑郁的年月，疑惑她想抓住青春的尾巴的年月。她害怕失去，所以她不顧一切地去尋覓，尋覓她夢中的男人，夢中的愛情與溫馨。然而，當她為此而付出了慘重代價后，她才明白，其實她的夢就是勞倫斯和她的孩子，她的家。因此，她又跌跌撞撞地回來了。她萬萬沒有想到，時光帶走了一切，也帶走了她錯過的夢與愛情。為了兩個孩子的將來，為了拯救一個迷失了可憐女人，你應該留下來陪她，治愈她，直到她走上正常的人生路。好吧，親愛的勞倫斯，我們就此別過，請不要再來尋我，如果你真的愛我，請讓我安靜地忘掉過去。你也一樣，把過去我們在一起的美好隨風吹過吧，無論是留下的一路沙礫還是一路歡笑，都不要再有痕跡。

    可是，姚聽雪在心里卻說：親愛的勞倫斯，我是那么愛著你。我和你以及孩子們在一起的時光那么美好、溫馨、祥和，我不會忘記。如果有來生，我會從頭再來，一定答應你，和你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可這一生，我們已經錯過了。有些東西錯過了，無法再擁有。即便擁有，也失去了先前初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