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林苦笑道：“諸葛亮死了，算命的都成了吃白飯的。可后來的事誰也料想不到。”如夫人喝一口茶道：“算了，不說別人的閑話了，說多了沒有用處？蕭林，我問你，前些日子干媽跟你說的那個事你留心了嗎？”蕭林訝異地道:“干媽真拿定主意了？”如夫人道：“這里又沒有什么我留戀的，天天到洗衣房里去累個半死，我還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如今我只盼著早早李煦開恩，他抓緊給我一紙休書，我盡快離開這里！”蕭林蹙眉道：“要說這樣的茬口，我還真有一個，本來兒子也替干媽打聽了，可誰想又惹了一身騷，現在不知道人家還在不在京城。”

    如夫人道：“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有個太平的日子過就好了，我不是吃不得苦之人，可如今， 我是真受不了了，這眼看著已經六年了，就算上一輩子欠李煦的也還完了！”說著哭起來。蕭林道：“干媽別急，既如此我就再去打聽打聽，倘若那鄭之舍還在京城，我就親自去問問他，記得上一次在查家樓他還說過這個事，家里原配死了，要續娶一房，可打聽來打聽去也沒有合適的。”如夫人立即感興趣地道：“你說的這鄭之舍可是鹽商？”蕭林道：“是鹽商，他家在揚州，如今來京城是辦什么差事，已經耽擱很長時日了，說不定他得過了年才回去。”

    如夫人道：“他多大年紀？”蕭林撓撓頭道：“這個……我還真沒仔細打聽，不過年齡肯定比李老爺小的，面相上來看，也比李老爺年輕。他自己說了，原先的妻子是個母老虎，他除了在外面掙錢外，家里的財權都是妻子拿著，如今好，幸喜原配死了！”如夫人沉吟半晌道：“倘若真像你所說的話，我還真有些中意……”蕭林呵呵地笑起來：“南方人嘛，都聰明著哩，否則人家也做不了這么大的生意，生意人嘛，沒有面相很丑陋的，你只要見他一面就知道了。”

    如夫人暗暗盤算著。蕭林忽然緊張地道：“可是干媽，咱們在這里盤算有什么用，倘若那李老爺不同意，你也是沒法！”如夫人冷笑道：“他不同意？他不同意有什么用，橫豎我已經忍耐了這么些年，夠給他面子了。再者說你放心，我早就給他說好了，他也同意我走，還說已經耽誤了我的青春……”蕭林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事情就好說了，你放心，明兒一早我就到查家樓去打聽打聽，看看那鄭大官人走了沒有？”如夫人緊張地道：“倘若走了呢？”

    蕭林道：“倘若走了就沒法了。”如夫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開了箱柜，拿出一封銀子道：“蕭林，這里是五十兩銀子，我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我知道你如今手頭拮據，先拿著去花費。倘若那鄭之舍回了揚州，說不定你還得往揚州跑一趟。”蕭林頓時欣喜地道：“干媽難道真相中那鄭之舍了？”如夫人嘆道：“我現在是寧撞金鐘一下，不敲破鑼三千，索性賭上一把了！”

    蕭林把銀子放進褡褳里，說道：“干媽，倘若不是今年出了這個事，我哪能窮到這個份上，連五十兩銀子也拿不出來？罷了罷了，都是我倒霉，這個就不說了！”說起來就懊喪不已。如夫人道：“老太太的話是不錯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吶，尤其是像咱們這樣人家，大富大貴的日子都經過了，可如今過起了窮苦日子，那種滋味才是難受！還不如咱們當初是窮的，現在是富的！”蕭林道：“誰說不是呢？倘若再有時機，發個幾千幾百兩的銀子才好！”

    如夫人冷笑道：“幾千幾百的銀子算什么？那時候在南邊，幾十萬幾百萬的銀子也見過了！”“那些話就別提了，不是我說話難聽，干媽，以后咱們再也見不到那幾十萬上百萬的銀子了！”

    如夫人默而不語了。蕭林說得沒錯，那樣的日子再也不會來了！如今別說上萬的銀子了，就是幾兩銀子也稀罕了！

    這時候門推開，李蘭芳和月嬌杏奴三人走進來。李蘭芳高興地道：“四奶，我們回去了。今兒是小年，先給您拜個年。”月嬌和杏奴也鞠躬道：“對，給四奶奶拜年！”如夫人道：“同喜同喜。蘭芳，你們明日還來嗎？”李蘭芳道：“當然要來，爺爺說了，過了小年才正式過年哩！”

    如夫人站起來道：“既如此，那我就不送你們了，都累了一天，快跟巴米回去歇著去！”“那我們走了四奶！”很快三人走到院子里，巴米和李鼎都打起燈籠，富拉尼送他們回陸伯赫宅院去。

    西廂房里又安靜了。蕭林疑惑地道：“干媽，真沒想到蘭芳小姐和月嬌小姐都長成大姑娘了。當年我在南方當差時，也多次見過兩位小姐，都這么矮的。不瞞你說干媽，這蘭芳小姐真不錯，這些年回京，想必也吃了很多苦，可我看她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每日都高高興興，她倒不哭窮。”

    如夫人嘆道：“大人們受罪也就罷了，自然最苦的就是這些孩子們。可有什么法子，是罪就得受，是苦就得吃！因為這全是她們的命！”蕭林忽然詭秘地道：“可曾許配了人家？”如夫人喝一口茶道：“她父親倒是托人相看了幾家，看樣子是要把蘭芳嫁出去，好謀得一注彩禮的！”

    “成了嗎？”如夫人苦笑道：“世上的好男人多得是，相中蘭芳的人也有，可人家一看咱們這個情況唯恐避之不急，哪里還敢跟咱們攀親？”“這么說都沒成？”如夫人點頭。“那……月嬌小姐呢？”如夫人道：“老二家的也希望盡快把月嬌嫁出去，能得一注彩禮自然最好，最要緊的是月嬌跳出這個火坑，如今你也看到了，住在這個火坑里什么時候是個頭呢？”“這話倒對！”沉默了片刻又道：“聽說杏奴少爺還在上學？”如夫人道：“是在上學。家里就這么一個男孩，老頭子的意思是讓杏奴好好習學，將來走科舉之途，如今這個家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后輩身上！”“聽說杏奴少爺在學堂里不錯？”“是不錯。可將來怎樣還得看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