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忽然一陣失望，隨即點頭道：“明白明白，卑職明白——”“不過今兒個你們來的正好，我們家主子奶奶在……”牛倫看了地上的禮物一眼，又道，“我們奶奶最是憐恤下人，也明白你們的心意，俗話說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我們主子奶奶雖是女流，可真真有君子俠義之風！”李果拱手道：“卑職全仰仗老大人臺臺成全之意！”牛倫站起來，再次看了禮物一眼道：“阿福，叫人把禮物抬進去，讓夫人過目——”很快阿福進來，領著仆人把禮物抬出去了。“李先生稍等，我先進去哨探哨探，倘若沒有別的客兒，一會兒就過來請先生進去！”

    倒座房里安靜了很久。

    李果正在愣神，就見阿福從外面招手：

    “先生快來，快來——”

    李果不敢怠慢，忙跟阿福朝內庭走去。

    穿過一道道大門。經(jīng)過一座座庭院。屋宇雕梁畫棟。路面花石鋪陳。花壇里種著高低錯落的花木。忽而拐過一座竹林。繼而攀上一座假山。一片水光又現(xiàn)在眼前。前面有一座大廳堂。李果以為到了，可誰想阿福又領著李果拐過廳堂。花石路盡頭一座垂花門出現(xiàn)，李果進了垂花門。

    里面很安靜。

    李果明白就是這里！

    “先生稍等片刻，我去請夫人。”

    一座高大庭堂出現(xiàn)，李果抬頭看了看，就見匾額上寫著“致禮”二字。

    里面很安靜，連個仆人也沒有！

    庭院深深，到處都是寂寞。

    李果不知等了多少時候，可李四兒就是不來。他不由心焦起來，倘若不是為了辦事，他絕對不會再次走進這深宅大院。

    庭堂里燃了香，李果就覺那氣味沁人心扉，不由使人昏昏欲睡。

    雖已是春天，但到底還沒有出正月，屋里的火盆熠熠生輝，李果坐在精致的花梨木椅子上，漸漸瞇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就覺耳旁癢癢的，李果忙睜開眼睛，就見牛倫站在身旁。

    “先生醒醒，我家夫人請先生進去……”

    李果有些失措，忙擦了嘴角的涎水站起來。

    “先生，我家夫人就在里面，恕卑職不能奉陪了。”

    牛倫隨即朝李果一笑，躬身退了出去。

    一道紫檀木拱門出現(xiàn)，李果就覺里面五彩繽紛，簾帷輕拂。此時依舊沒有丫鬟進來，回頭望去，牛倫早就不知所蹤。李果既然來到這個地方，還是大著膽子走了進去。紫檀木門里又是一道格柵，李果知道那是多寶閣，多寶閣上擺放著華貴的商鼎周彜。李果不敢多看，又悄悄朝前走去。就聽耳旁發(fā)出“嘻嘻”的聲響，抬頭看去，就見一個穿著華服的丫鬟站在簾帷旁，李果不由一陣心驚，忙低了頭，離丫鬟站得遠了些。“嘻嘻”的笑聲傳來，丫鬟打起簾帷，說道：“先生請進，我家夫人恭候多時了。”李果不敢說話，忙朝丫鬟作了一揖，緩步進了里面。

    李果心神恍惚。卻見一座雕龍刻鳳的大床上，一位衣著華貴之人坐在那里。發(fā)髻上插著珠翠和金步搖，挽著旗人常見的發(fā)飾。一身白色鑲領邊狐貍毛的紅色棉坎肩，飾金描鳳的裙帷，李果知道這就是隆科多的繼室李四兒，忙俯身拜道：“長洲布衣李客山拜見夫人。”“嘻嘻”的笑聲傳來，卻見那人站起來道：“你錯了，我不是夫人，我是夫人的丫鬟，先生快隨我來。”

    李果就覺一陣汗顏，忙爬起來跟隨丫鬟進了里間。

    里面也是一座大床，四周都裝飾著紫檀木墻壁，有多寶閣、佛龕，那紫檀木床比外間的更為精致，此時李四兒正坐在炕桌前，手里扒著一個果仁。李果忙跪拜下去，說道：“長洲布衣李客山，拜見夫人。新正之時，恭祝夫人萬吉金安。”李四兒笑道：“我聽牛倫說過了，說你很好，想來你就是那蘇州來的李秀才！”“小的正是從蘇州而來。不過，小得并未入闈……”李四兒笑起來，說道：“有沒有入闈，有什么關系？我看先生一表人才，就算中個秀才舉人，也不是什么難事！”“小的多謝夫人吉言！”“快起來吧！”“謝夫人——”李果拍拍膝蓋起來。適才進來地慌張，并未看清李四兒真面目，此時朝李四兒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就見李四兒容貌莊嚴，猶如菩薩！也難怪隆科多會對她言聽計從。李果不敢再看李四兒，忙低下了頭。

    “先生的事，我已經(jīng)知曉了。”

    李四兒說道。

    李果擦了額頭上的汗，說道：“新正之時，小的原不該冒昧打擾夫人，可我家主人仰慕大人心切，所以才令小的趕在年下進京，向總理各衙門事務大人以及貴夫人，致以誠摯之敬意。”

    李四兒笑笑，端起香茶喝一口。

    他發(fā)現(xiàn)李四兒手上戴著指甲套，金光閃閃猶如鳳爪一般。

    李果忙又低了頭。

    “先生放心，雖說朝廷有朝廷的規(guī)矩，可咱們這些做官兒的，也有咱們的難處吶！朝廷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

    “是是——”

    “再者說，你們又都是懂道理的，很知趣兒。不瞞你說，我家主人如今在朝廷里也算有些權柄，皇上把好些大事都交代給我家主人辦理。這天下是皇上的，可這京城里的事兒，我家主人說了算！”

    “是。”

    “更何況咱們還都姓李，一個李字掰不成兩個。你回去后告訴你們家主人，盡管放心就行！”

    李果深深朝李四兒作了一揖，說道：“多謝夫人成全之意，我家主人一定感激不盡。”

    李四兒點點頭。

    “丫鬟，怎不給李先生倒茶？”

    李果知道會見已經(jīng)結束，忙說道：“已經(jīng)深擾夫人了，小得這就告退。”

    李四兒站起來，說道：“既如此，我就不虛留你了，回去后向你們家主人問好吧！”

    “多謝夫人。”

    李果心里一陣輕松，忙倒退著走了出來。

    院子里，牛倫已經(jīng)等著了。

    李果忙朝牛倫拱手道：“多謝老大人成全。”

    牛倫“呵呵”笑道：“放心，盡管放心。如今皇上指令我家主人遴選官員，不瞞你說，我們在后面都稱主人選的官為‘佟選’，李先生是蘇州李公的‘入幕之賓’，倘若李公成了我家主人的‘入幕之賓’，豈不是無后顧之憂了？”

    李果出來后身上不由冒了一層冷汗，風吹來頓時覺得涼浸浸的。這時候坐在馬車上足足有半個時辰，神思才漸漸清醒過來。他忽然打一個寒戰(zhàn)。馬二忙疑惑地道：“李先生，你怎么了？”李果緊鎖眉頭道：“馬二，我有一個故人，本來此次進京并沒有打算去拜訪他，可如今情況緊急，也就顧不得那么多了！”“此人是誰？”李果見馬車離得隆科多府邸不遠，便說，“管家，快快離開此地。我那位故人住在西郊潭柘寺。想來應該從阜成門過去。事不宜遲，我想盡快見到他！”馬二更為疑惑，說道：“李先生，潭柘寺離京城幾十里地，這一去怕是要到黃昏了！”“晚了大不了找個地方住一宿，怕什么？”馬二不敢怠慢，忙策馬揚鞭朝城外駛去。

    李果抵達潭柘寺時日已西斜。恰值晚課時分，寺廟里鐘磬聲聲，和尚念經(jīng)的聲音連綿不絕。李果在倒座房里拜見了寺廟主持。主持不敢怠慢，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先生請隨老衲前來，這個時辰，上師想是正在禪房里打坐哩！”主持把李果領到一座精雅禪房前就離開了。李果隨即彈了彈馬褂上的塵土，朗聲叫道：“文覺上師在么？在下長洲李客山前來拜望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