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你當真沒有聽見？”

    馬二媳婦笑起來，箭著花樣道：“不瞞你說，自從拜完了年我就天天在家待客，還沒有出過門兒哩！”

    柳大嫂謹慎地看李果一眼，再次放低聲音道：“蒜市口王家被抄了！”

    馬二媳婦頓時哆嗦一下，剪子掉下來：“啥時候的事兒？”

    “就在前天！”

    “前天？那不是破五嗎？”

    “可不是怎么的？”

    “好好的，怎么抄起家來了？”

    “我聽人說，是欠了朝廷銀子……”

    馬二媳婦就覺膽戰心驚，呆了一陣道：“天神菩薩，這大過年的，怎么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抄家……”

    柳大嫂蹙眉道：“要不是我親眼所見，說起來誰信吶！那天我正好出門去，在半道上遇見王家大老爺，我還給他請了安，問了好兒，可誰能想到，半上午回來，那王家就被番兵給圍起來了。那王惠民老爺子，聽說當場就給嚇死啦！”

    “我的天神菩薩——”

    “那王濟民老爺子，還有王家大爺二爺三爺四爺們，都被鐵鏈鎖拿起來，押到監牢里去啦！”

    馬二忽然走過來，伸手摸著柳大嫂的額頭道：“我說柳大嫂子，你是不是發燒了，說胡話呢？”

    柳大嫂挪下馬二的手腕道：“我的馬二兄弟，嫂子我閑著沒事傳揚這個謠言干什么去？是我親眼所見！如今那王家幾房大宅上，都貼上封條啦！”

    李果胸口“砰砰”亂跳，走過來道：“此事當真？”

    柳大嫂舉起手來道：“我要是扒瞎，嘴里就長個大疔瘡！”

    李果和馬二疑惑萬分。

    片刻后，馬二醒過味兒來，凄然一笑道：“想不到，真真想不到，這京城王家乃是皇商世家，內務府的好差事幾乎都被他家承辦去了，這十幾年來可撈摸了不少銀子，誰想卻落了這個下場……”

    李果頭腦漸漸清醒起來，喃喃道：“壞事了，壞事了——”

    馬二奇怪地道：“李先生，這話怎講？”

    李果看著馬二道：“你們說的這王家，是不是他們家大爺叫王修德？”

    馬二道：“是叫王修德，怎么了？”

    李果頹唐地坐下，說道：“你們不知道，去年冬月里，這王修德到咱們蘇州府上去了，說商議跟咱們家老爺聯手到關外去挖人參！”

    柳大嫂忙道：“對對，我聽人說，這王家就是因為欠了朝廷什么人參銀子的……”

    “你怎么知道地這樣清楚？”

    柳大嫂笑道：“我的好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家主人的宅院，就跟王家一墻之隔，啥事兒俺們不知道啊？”

    ………………

    時局的變化讓李果如坐針氈。無論怎樣，這些年他和沈毅士等人跟隨李煦，作為“入幕之賓”參與瓚畫了很多織造事務，因此很得李煦信任。作為一介布衣，李果也深為感激李煦的知遇之恩。所以當李煦要哨探京城消息的時候，李果才自告奮勇親自前來。他明白李煦的心思，倘若圣祖皇帝還在就絕無半點憂心。可誰想老皇帝竟會一命歸天，這無疑給了李煦重重一擊。

    東廂房里，李果緊鎖眉頭。王修德僅僅虧欠了人參銀子就被抄家，可要論到蘇州——就像李煦自己說的那樣，深陷茫茫債海不知何時才能全身到岸？豈不是比王修德的結局更為莫測？李果忽然覺得腦子里一派漿糊，不由痛恨起自己以前的行為來，他顯然把這件事考慮地太簡單了，以為重新拉攏關系就能解決問題，而由此看來，事情顯然沒那么簡單。他攥起拳頭，下意識地敲著桌子。

    馬二鬼鬼祟祟走進來。

    “有什么消息嗎？”

    “沒有別的消息。李先生，王家真真徹底敗了。”

    李果更為憂心，站起來道：“管家，你看事到如此，我等該如何謀劃？你作為李大人的家人，有些情況比我更清楚。”

    馬二心事重重地坐下道：“明人不說暗話，自從先生來后我心里就全明白了。可現如今情勢復雜，有很多事情咱們都料想不到……”

    李果嘆息一聲，頹唐地坐下道：“怡親王那邊，咱們是不是應該……”

    馬二低頭沉思了一陣，說道：“先生，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咱們要是再去趟怡親王的路子，就等于是病篤亂投醫了。”

    李果贊同地點頭。

    “更何況，怡親王那邊趟不趟路子并沒有什么作用，他歸根結底還是會按照章程辦事，以小的意思，咱們莫過一條道走到黑，其實只要隆科多那邊過了關，一切也就萬無一失了……”

    李果點頭道：“不瞞你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那咱們想到一塊去了！”

    “眼下，看來咱們等不急老爺來京了，情勢一天天變化莫測，倘若又出了岔子，咱們這些日子的心思可都白費了。”

    “就是這個意思。”

    李果沉思一陣道：“依我說咱們還得去求牛倫，隆科多輕易不能得見，可李四兒總該能見到，只要見到了李四兒也就等于見到了隆科多！”

    馬二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牛倫再次見到李果客氣多了。顯然是“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倒座房里，仆人端上茶來，李果和牛倫都落坐端了茶。牛倫喝一口茶道：“先生放心，既然三番五次地前來，自然也顯出你的誠意來了，豈有不讓你見個真佛的理兒？”李果欣喜萬分，說道：“多謝老大人抬愛，倘若能夠見上貴府大人一面，自然是我等的莫大造化！”牛倫放了茶道：“見上我家大人一面……這個恐怕不能辦到，你知道，最近衙門里公務千頭萬緒，我家主子天天二更天上朝，晚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才回來，倘若不是萬分要緊的客人，我家主子一般是不接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