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仲璿眼珠一轉，又道：“可是老爺，事在人為啊，咱們只要去謀，就有謀到的可能，可要是不去謀，那銀子錢也不會自個兒跑到家里來啊？”

    李煦不為所動，凝視著天花板道：“鹽務和鈔關上的稅差，依我看是沒有什么指望了。再說就算有指望，我也不想再染指這個事情。眼下我唯一比較期盼的，就是到關外去挖掘人參……”

    一聽此話，李鼎和沈毅士都警覺地抬起了頭。

    李鼎忽然把賬簿推到一邊，說道：“父親，這倒是個好差事啊……”

    李煦坐下來，幽幽地道：“今年冬月里，王修德過來跟我談論了很久，目下咱們兩家都沒有什么差事可做，要是此事能得圣上應允，以后咱們的日子就好過些了。只不過，這挖掘人參咱們可都沒做過，要是王家人能帶帶咱們就好了……”

    李鼎頓時豁然開朗，說道：“父親，這不是什么難事兒。那王老爺我也見過，為人最是和氣。再者說，兒子聽說關外狼蟲虎豹甚多，挖人參是個苦差事，要是咱們兩家能夠聯手，那王家人一定很喜歡……”

    李煦點點頭，喝了一口茶道：“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么呢？年年一到過年，我就像鉆進竹竿里的老鼠，這一個個關節可怎么過吶？我其實也明白，年年算賬，都算不出個好結果來，所以我就一直拖著拖著，實在拖不過去了，這才翻出賬本來，大家自討沒趣一番！可這怪誰呢？”

    眾人不語。

    “回去吧，都回去吧，讓我靜一靜。”

    錢仲璿看李煦一眼，想說些什么，李鼎忽然制止了他。錢仲璿和沈毅士把賬本合起來，整理好。沈毅士道：“老爺，這衙門里的賬目，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一年一年地咱們也在清理，可咱們家的窟窿大，這里堵住了，那里又出了漏子，倘若咱們再發個百十萬的財就好了……”

    李煦長長嘆息一聲，呆呆地道：“我知道，我知道，都回去吧，回去吧……”

    眾賬房先生們面面相覷，都朝李煦鞠了一躬，退出議事廳。

    外面，雪益發下得大了。

    ………………

    李煦無論怎樣都覺得那神像很不真實：在燭火搖曳中，那顏面是那么和藹，嘴角總在微微做出一個上翹的模樣。他想，也許所有神靈都這樣，是給人以希望和安慰的。他心跳漸漸快速起來，忽然雙手合十道：“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弟子向您發個宏愿，保佑圣祖老皇帝龍體康健，長命百歲，弟子為您重塑金身，燈火長明——”他朝神像磕下頭去。等再次抬頭看時，就見那“慈眉善目”已經變成圣祖皇帝。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啊呀”一聲跌倒在蒲團上。

    詹姨太走進來，攙扶起李煦道：“老爺，你怎么了？”

    李煦疑惑地看去，就見圣祖皇帝已經消失，這才明白原來皇帝早就殯天了。可他仍然沒有從過去那種習慣中脫離出來，一遇到煩心事就給圣祖皇帝寫奏折，要么就跪在圣祖皇帝的“圣像”前，絮絮叨叨向圣祖皇帝訴說著“知心話”。可現在，他最大的一個依靠已經沒有了。一滴清淚從眼角流出，他扶著詹姨太顫顫巍巍站起來，說道：“沒什么，沒什么，不過是想迷了……”

    詹姨太把李煦安頓在花梨木椅子上，朝佛像拜了拜，說道：“老爺，天色已晚，該回房歇息去了……”

    李煦嘆息道：“你不知道，最近這幾日我心里一直不得安寧，總覺得有很多事情沒有辦妥當。韓夫人早早撇下咱們走了，只剩了我和你們這幾個老骨頭。不瞞你說，夫人在時就多次與我商議，趁著圣祖皇帝龍體還康健，給咱們鼎兒安排個好差事，我和夫人使了幾次力氣，還安排鼎兒進宮去送過桂花，本想這件事情是十拿九穩的，可誰能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沒有成功！”

    詹姨太也深為惋惜地說：“其實老爺不必自責。我知道，有些事情不過是盡人事而聽天命罷了！”

    李煦點頭道：“你這話說得很對。可總歸是個大遺憾。你想想，倘若鼎兒能進宮在皇帝身邊當個差……如今咱們年紀大了，等交卸了差事回京去安度晚年，也算給自己找了條退路啊！”

    詹姨太點頭。

    李煦知道多說無益，便說，“等著吧，如今皇上出震繼離，咱們既然是家奴，我想皇上總會做出合適安排的！”

    詹姨太再次點點頭，攙扶著李煦出了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