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應功回過神來，呵呵一笑，對著鐘梅春說，“怪不得這陣子總不見你人影，原來是金屋藏嬌，百聞不如一見。不過，先生也忒小氣了，連杯喜酒也不讓我們喝一杯！”

    鐘梅春對著圍著的眾人說，“大家且先散去，不急在這一時，離除夕還早，你們先去趕集，買些油鹽醬醋、布匹鞋襪，置辦交換些年貨。我這里你們得空便來，我寫好了放在學堂里，即使我不在，內子在，都可以來取。”遂收拾了筆墨紙硯，把姜應功朝院子里讓。

    姜應功進得院子，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凈凈，青磚鋪設的甬道一塵不染，廊檐下，擺放著一張新置的櫸木折疊帶屜方桌，這是市面上最新流行的。傍晚或下雨時可以折疊放到屋子里。桌子的邊上放了兩張鋪了褥子的藤椅，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放著一只黃泥新煳的瓦爐，爐上的水壺“咕嘟”冒著熱氣。冬天的太陽是個寶啊！院墻上雖沒有兒子所說的掛滿了年貨，也算是各色齊全，曬得往下滴油。鐘梅春有了過日子的樣子，這個后院從來沒有現在鮮亮暖和。

    鐘梅春洗了手，女人又搬來一張凳子，三人坐在廊檐下的方桌邊上，女人邁著碎步近前奉茶，又端來些幾碟大京果、桃酥、金桔之類吃食。鐘梅春低頭看了看茶碗，雖是市面上買的極普通的茶碗，但女人挑選的茶碗上的畫面卻非常清新淡雅。里面的茶葉也不是柳樹葉冒充的大葉子茶，而是地道的龍井。姜應功心里嘆了一口氣，“鐘梅春這廝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我竟比不得這等閑逸！”姜應功的老婆是三垛區長的女兒，驕縱跋扈，總拿老丈人壓他。“草木灰也有發熱的時候，鐘梅春終究是走出背運了。”

    “中午就在這吃中飯吧！”鐘梅春道，“我讓佩如做幾樣家常小菜，小酌幾杯。”

    姜應功道，“你就想這么地打發我們，也太沒有誠意了！新婚之喜，再平常的人家，總是要操辦一點，也不至于委屈弟妹。”說完，用眼逡巡了一下女人。

    “我原也打算置辦幾桌酒席，請一請兄臺和左鄰右舍，奈何她不肯，說兩情相悅，何在乎世俗禮儀之累贅！”鐘梅春笑意盈盈，滿眼溫柔地看著胥佩如。

    “那怎么行？”柏為輔說，“太便宜你了，就按你說的，我們今天中午就在你這里叨擾了。弟妹，也不要大魚大肉，就著你這院里曬的蒸些上來。”

    胥佩如淺淺一笑，“兩位哥哥和先生將坐一息。”自去廚房忙去。

    姜應功收回眼光，三人坐著喝茶，姜應功因說，“吃了這頓午飯，還請先生和柏為輔走一下，年下商戶、鄉下富農的年例費用還沒收齊，更夫劉四老婆和我說了好幾次，柏為輔的工資也還沒算，大家都指望著這錢過年呢。”

    柏為輔聞言，站起來為二人添了茶，向鐘梅春拱手道，“我是粗人一個，其實也是小心說話，說說就把人說得跳起來，鄉下富農還好，他們吃我那一套，有點巴結我。那些商戶有點狗臉上栽毛，和我說翻臉就翻臉。總不至于要鎮長親自挨門挨戶地跑。這件還得麻煩您了，真正進了臘月二十，就不好上門討要了。”

    鐘梅春沉吟了一下，姜應功道，“放不下那位？”用手指指廚房。

    鐘梅春被姜應功用話堵上了，只得點頭。三人又說些閑話，哪家的小孩聰明，過目成誦，哪家小孩頑劣，不可教也。因說到姜傳儒，鐘梅春實心誠意的贊揚了一番，他是從心眼里喜歡這個孩子。

    三人邊喝邊聊，廚房不時飄來飯菜的香味，不覺已到午飯時間。女人出來問鐘梅春，在廚房吃還是放在這張桌子上吃。姜應功和柏為輔連聲說在這張桌子上吃，他們舍不得曬得暖洋洋的太陽。三人一起拾掇好桌子，七手八腳把菜一起端上桌，定睛一看，四個冷盤：蒸咸肉，切得薄薄的，晶瑩透明，上面撒一撮新綠蒜花。手撕風魚，旁邊一碟紅彤彤的辣醬。切了一盤變蛋，一盤薺菜拌茶干。四個燒菜：澆頭粉絲、黃芽菜燒牛肉、紅燒鳊魚、清燉獅子頭。中央一碗青菜豆腐湯。

    柏為輔用拳頭錘了錘鐘梅春，“你老兄撿漏，拾到寶了。并沒聽得鍋鏟叮當，布的這桌好菜。菜也是稀松平常，怎地做得如此好看，綠是綠，紅是紅，白是白，清清爽爽，不眉毛胡子一把抓。中午一定要多喝兩杯。”

    女人放好杯著，盡管姜應功和柏為輔邀她上桌，鐘梅春也說，“但坐無妨，都是體己朋友。”胥佩如敬了一杯酒，還是退回到廚房，在堂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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