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洗馬村，象桑又香一樣不會打麻將的女人沒幾個。

    桑又香是孤獨的,在洗馬村,沒有人愿意搭理她。有的人是害怕，害怕她的刁蠻不講理，有的人是寡婦門前是非多，不想惹一身事。有的是不想搭理她，不屑與她為伍……

    馬成功剛從家里走出來。

    桑又香跟在他身后，看到馬成功，欲前又止的樣子。

    “做什么去？”馬成功回過頭來問。

    “買鹽。”桑又香笑了笑，“家里沒鹽了，正做著菜呢。”

    多多嫂的小賣部在村里開了好幾年了，鄰居們買油鹽醬醋還是很方便的。

    但自從上次跟多多嫂吵過架之后，桑又香就不去多多嫂店里買東西了，她得去離家里兩三里地的另一個小賣部。

    “借點不就行了，又不是值錢的東西。”

    “不借。”桑又香撇了撇嘴。

    “沒讓老建幫你捎回來？”馬成功語氣里有些嘲諷。

    桑又香一皺眉頭，瞪了馬成功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寡婦好欺負，他老建跟我什么關系？！”

    “他不經常在你家里打牙祭嗎？”

    “你經常在多多嫂那里耗著，你跟她就有關系了？”桑又香反嘴相譏。

    “你胡說，人家是有老公的……”

    “這下你算是說真話了，就因為我沒老公，因為我男人死了，所以別的男人到我家去就是有關系了。”

    馬成功趕緊說，“開玩笑……你別當真。”

    桑又香惡狠狠地橫著馬成功。

    “得，我說錯話了，給你買兩包鹽賠罪行不。”馬成功說著就打電話讓麻子從小賣部里拿兩包鹽送過來。

    他知道麻子在小賣部等他打牌。

    “我不要！”

    “你跑那么遠買包鹽？一會都該吃中飯了。”馬成功笑了笑，突然嘆了口氣，好象這一場斗嘴，把憋在心里的一口悶氣也斗出去了。

    麻子拿著兩包鹽跑過來，一看馬成功和桑又香一前一后走過來，“等你半天了，干嘛呢？”

    “還沒吃早飯呢。”馬成功把鹽拿過來遞給桑又香，“五十塊錢一包，打個折，給八十就行。”

    “八十沒有，有八毛。”桑又香笑了笑，臉有點紅。

    “八毛？八毛可以買根毛。”馬成功哈哈一笑，“快回去做你的飯吧，老建又去你家了。”

    “他愛去不去，關我屁事。”桑又香拿了五塊錢遞給馬成功。

    “五塊錢哪夠，我還沒吃飯呢，要不你一會給我送碗飯過來。”馬成功一本正經的開玩笑。

    “我才不送呢，想吃你去家里吃。”

    “老建不會打我？”

    “馬成功，你要是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打你。”桑又香拿起一包鹽就沖馬成功身上砸來。

    麻子在一邊拉馬成功，“成功，別扯蛋了，快走，就等著你了。”

    “一會去你家吃飯啊，做點下酒的好菜。”馬成功這才和麻子朝小賣部走來。

    “這種女人，也就你還搭理她。”麻子遞了根煙給馬成功，“掃把星。”

    “她以前也不是這樣的人，剛嫁過來那陣子，我還覺得她挺漂亮的。”

    “長得漂亮的女人都是禍水，你說，他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看她跟你還能開個玩笑，哪天你問問她？”

    “要真跟她有關系，公安局不早把她抓走了？”

    “罵也能把人罵死的，罵死人還不償命。”

    馬成功回過頭來看了桑又香一眼，那是個倔犟而又孤傲的背影。

    馬成功今天的手氣有些不好，除了剛上桌贏了幾十塊錢，一天都在輸。

    麻子開玩笑，“誰讓你大清早招惹桑寡婦，碰到她就倒霉。”

    “凈瞎扯。”其實馬成功今天是有些心不在蔫。以往打牌的時候，母親到時間就會給他送飯過來。今天早晨他出門就沒吃飯，母親也沒有來問一聲，更別說送飯的事了。

    父親剛才挑著一擔糞走過去的時候，馬成功看到了父親緊皺的眉頭。

    父親臉色不太好，雖然前陣子去檢查，醫生說那瘤子沒什么變化，這個年紀的老人了，只要不惡化就是好事。

    父母都老了，他們的日子可以用天數來計算了。

    不能這么跟父母對著干，馬成功這樣想著，“打完這一盤不打了，得回家吃飯了。”

    “還早呢，”多多嫂遞了個面包過來，“先墊一下肚子，一會你媽就送飯過來了。”

    “打個電話讓桑寡婦給你送過來。”麻子今天手氣也不好，不夠比馬成功強多了，“這手氣夠臭的，得把本扳回來，才能睡得著。”

    “桑寡婦給你送飯？”多多嫂撇嘴，“怕你吃了屙不出。”

    “那兩包鹽就只能當喂狗去了。”麻子笑，“成功，打電話讓她送唄，不能白花了錢。”

    “回去了，累。”又輸了，馬成功站起身來，“明天別叫我。”

    “明天干嘛去？”

    “家里睡覺。”

    “一個人也睡得著，腳涼被窩冷，”麻了拉住馬成功，“再玩兩圈，多多嫂，讓我老婆多送份飯過來。”

    “一會成功跟我們吃點，我正在煮。”

    “不是吃飯，今天不想打了。”馬成功突然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給桑寡婦打個電話，看她給不給你送。”麻子說著就拿手機打桑又香電話。

    “打牌還要吃飯？我還以為你們打牌能當飯吃呢。”

    “馬成功等你的飯都等了一天，你有沒有點良心？”

    “有本事讓他自己來吃，我好酒好菜候著他。”桑又香冷冰冰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我才不會慣著男人，想吃就自己來。”

    “行啊，自己來就自己來，一會我叫他過去……你家里有什么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都有，看我想不想給他吃。”

    “那我也要來吃。”

    “行啊，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不怕你老婆罵死你就來吧。”桑又香倒是答應得爽快。

    “老婆不怕，就怕你罵。”

    “你不招我我罵你，要來就早點來，來晚了就沒有了。”桑又香說著就要掛電話。

    “馬上來了，你等著。”麻子掛斷電話，“成功，桑寡婦說了，讓你去她家吃，好酒好菜在候著你。”

    馬成功瞪了麻子一眼，“你是閑得沒事干了。”說著朝家中走來。

    家里，鍋冷灶涼。

    問了一下隔壁的鄰居，才知道父親和母親都上山插紅薯還沒有回來。

    馬成功踏著碎碎的夕陽朝山上走來。

    連綿起伏的山包層巒疊嶂，郁郁蔥蔥，父親和母親象兩個小小的黑點，彎著腰駝著背在地里緩慢的移動著。

    母親一起身正好看到了馬成功。

    轉過身去跟父親說了句什么。

    父親扯著喉嚨喊，“成功，你要是餓了就先煮點面吃，我們一會就回來，馬上插完了。”

    馬成功鼻子有些發酸，轉身朝家中走來。

    剛走到家門口，遠遠地看到桑又香走了過來。

    “這個給你，我自己做的。”桑又香把手中的塑料袋遞到馬成功跟前，“還有這鹽，我去買了。”

    “我們家還有鹽。”馬成功看著塑料袋里裝的是幾樣小菜，有些欣喜，“這都自己做的？”

    “不自己做哪有買？”桑又香話說得很沖，把塑料袋往馬成功手上一塞，“以后不要亂說我和老建的事，他是他，我是我，我給他們煮飯掙點錢，是我該得的。”

    “哦，不過，他們……有些人的錢也不能掙。”

    “我還有兩孩子要讀書，不掙錢喝西北風啊，我不象你，有個好爹，一輩子不用發愁吃穿的事。”

    “那你們家不也有……”

    “你是我說哥和我姐吧，他們是有本事，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幫我是看我可憐，不幫我，我也沒辦法，最后還得靠自己。”

    “那倒是。”

    桑又香臉上突然有些驚慌失措，“我走了，謝謝你幫我買鹽。”

    馬成功轉過身來一看，馬達志回來了，正居高臨下地盯著馬成功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