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農村貧困問題專家高長江曾今說過：在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中，難以擺脫貧困的有兩種：一種是經濟貧困，另一種是文化貧困。大量事實表明，無論是那些物質生活貧窮的鄉村，還是精神生活落后的鄉村，之所以陷入如此困境，原因并不只是那里自然條件和制度落后，更在于他們擁有的是一種貧困的精神文化。習總書記也說過：脫貧致富貴在立志，只要有志氣、有信心。有信心，就沒有邁步過去的坎。這些話深深刻在王書記的心里，他深知磨石正陷入極度的思想貧窮，必須不斷用先進的科學技術來豐富頭腦，才能插上致富的的翅膀，大步邁進真正的新生活。

    看著新村面貌一天比一天清晰，村民們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燦爛。但是王書記的心里卻是越來越愁，土路解決了，土房土墻問題也快了。可是村干部們口中的全村只有兩個高中生，一個大學生的苦嘆始終縈繞在他腦海里。他知道這個情況不能再這樣延續下去了。全村平均文化水平低下，經濟條件是主要原因，并非他們不求上進。很多村民自己那一輩因為貧窮沒有上成學，勤勤懇懇一輩子吃飽飯依然成問題。

    村民楊日格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家中共有十姊妹，這個數字聽起來的確嚇人，不過這在七八十年代的大涼山是很正常的，原因大都如此：一是父母那一輩沒有“計劃生育”觀念，生多少算多少；二是提倡人多力量大，“多子多孫便是福”是彝家傳統。楊日格在家里排行老九，等到他上初二時，上面的哥哥姐姐幾乎嫁的嫁，娶的娶。而父母日漸衰老，一家十口人的勞動力一天天在減少，原本就一貧如洗的家庭從此愈加糟糕。盡管他成績優異，可是學費加生活費對他的家庭來說是一筆巨大的支出，最終初中還未畢業就選擇輟學在家，幫助父母下地勞作，提起這些往事，他總是感慨萬分。這樣的例子在在磨石村數不勝數，這是父輩們心中一輩子的疼痛。

    因此，在當下，經濟條件稍微好些的拼了命也要讓孩子擠進學堂，在城里租房讓孩子住著上學，父母們則拼了命干農活，農忙一結束就跑城里去打工湊學雜費。但那畢竟只是少數，更多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痛與遺憾卻只能埋在心里。

    村里是從來沒有學校的，適齡兒童幾乎沒有上幼兒園的，學校都集中在鄉鎮上，而從村里到帕哈鄉還有很長一段路程，村里的總是孩子直到十一二歲才上小學一年級，在這之前父母覺得孩子太小，根本不放心讓他們走那么遠的路去上學。

    王書記說經常看到孩子們上午十點多了還在上學的路上走，下午三點又放學了，根本上不了幾個小時的課。更讓人悲傷的是，由于村里的語言環境問題，孩子們上學前只說彝族語言，不會說也聽不懂漢語，而學校的老師都是用漢語教學，這樣一個學期下來大多數孩子的考試成績只有幾分，再加上傳統的民族習慣，很多孩子到十五六歲就要掙錢準備娶媳婦或者嫁人，這一系列的困難導致輟學問題突出，只要沒人來改變，這樣的問題將一直延續。

    有一件事讓王書記至今印象深刻，有一回用愛心捐款給全村的老百姓每人購買一雙雨靴，在統計村民鞋碼的時候，有的村民就動起了歪腦筋，為了“多吃多占”，悄悄給自己家親戚朋友甚至已經去世的老人都報了鞋碼，村干部發現了這些問題，經過一一核對才減掉部分不合理的鞋碼。這樣愛占小便宜，投機取巧的事例在村里并不少。對此，王書記說只有從思想上脫貧才是硬道理，只有加強加強村民的教育、學習，宣講國家政策、法律法規，并引導大家講誠信、講文明、才能正“三觀”，愛黨愛國愛集體，感黨恩、聽黨話、跟黨走。但前提是他們得進學堂、識字、有文化。

    他想，無論如何都得把教育問題解決好。為此，他常常跑縣里相關部門去，跑完縣城又跑到西昌和州政府交接溝通。他沒日沒夜的忙，不把教育問題徹底解決，他似乎難以入睡。經過幾個月的奔波忙碌，終于，他結合涼山州委、州政府“一村一幼”的建設規劃，籌措資金四百多萬元建設完善了四百多平米幼兒園教學樓，并招收了四名既能說彝語又能說普通話的幼兒園老師，開展“雙語”教學，讓孩子們從幼兒園開始就能既說彝語，也學普通話，為將來上小學打好基礎。

    兒童營養不良一直是個大問題，王書記想盡辦法協調社會愛心團體免費為磨石村幼兒園建設完善了學生廚房，科學調劑飲食，特別針對0到2歲的嬰幼兒實施了營養包計劃。孩子們吃的不再是頓頓玉米饃饃和清水煮土豆。要知道，以往在村里因為營養不良而面黃肌瘦，個子長不上去的孩子是隨處可見的。現在，孩子們吃上了既免費又健康的飯菜，父母放心出去耕作也不再擔憂沒人帶孩子的問題。這樣一舉兩得的福利是村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幼兒上學問題解決了，可王書記覺得還不夠。他深知眼界決定格局，從進村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村里很多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帕哈鄉政府，連雷波縣城都沒有去過的大有人在。可是他從他們的眼里看出了對外界的渴望與好奇。孩子是新生的希望，他相信只要眼界跟上了外面的世界，他們的目光就能跳出巍峨大山。

    于是，在這短暫的兩年里，他聯合其他村的駐村工作隊，發起并組織十多名成績優異的學生趙以巫、山日布、馬小龍、山里取、山依里等，開展兩次“走出大山看世界”活動。他帶領孩子們從涼山到成都到河北滄州再到首都，從觀高校到游動物園，從大巴車到火車再到飛機。這讓孩子們大開眼界，他們從未想過大千世界是如此精彩，祖祖輩輩都沒有坐過飛機，而他們小小年紀便坐上了。回到村里后個個發誓要努力學習，走出大山，他們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那個叫馬非的小女孩一見我就告訴我說她多么渴望去北京，這是夢想的啟蒙，是自信的覺醒。

    在磨石村第三組，住著一家人。家里只有夫妻兩人，丈夫楊瓦格不太愛說話，但為人真誠踏實，妻子熱情開朗，一進門就拿了一簸箕核桃要我吃，說一定要留我吃了飯再走。看出他們是開朗大方的人家，我也就放心坐了下來。我夸他們家的住房干凈又漂亮，丈夫似乎有些害羞，他指著山那邊的林子對我說：國家政策好啊，從前我們就住那里，看見沒，跨過這條溝再往上走，現在啊，全都搬下來了。那時候住的可是又矮又小的土坯房呢。

    妻子說家里三個孩子，大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家了，女兒嘛，兩年前王壽梗書記來扶貧的時候帶她去北京市華博創科公司學技術去了。從前兩個哥哥要娶媳婦，家里沒有那么多錢再供女兒讀書，加上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再讀下去，初中還沒有畢業就在家里做農活，能幫上很多忙呢，這對我們都好。

    我問到去北京讀書貴不貴時，夫妻倆樂呵呵的，說女兒去北京學費、車費、生活費都是免費的，畢業了還能留在公司里上班或者由公司給她推薦工作。這期間父親還和女兒通了電話，說有記者來家里采訪了，想知道她現在怎么樣。女兒在電話那頭笑得很開心，說自己學了很多技術，個子也長高了不少，別人早路上看到她都叫她美女呢。

    聽到這話，我笑了。夫妻倆臉上也洋溢著幸福和感激。

    實際上，王書記送到北京學技術的孩子不只楊布洗一個，她們都是由于種種條件限制而輟學在家，不久將從一座山嫁到另一座山的女孩，慶幸的是一位無親無故卻勝似親人的第一書記改變了她們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