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穆易禮會當眾頂撞自己，奚雨栩想發作，可理由上不了桌面，只得強壓火氣，瞪了他一眼說：“還強詞奪理，你只考慮工程搞好了是你的成績，可以得到政府的表揚。你有沒有為公司考慮過？”

    “怎么沒有考慮過？工程質量搞好了，不是可以提高公司的聲譽么？”穆易禮冷冷地說。

    “你懂個屁！你知不知道，公司墊這么多資金，每月要支付多少貸款利息？如果不在材料和人工上動腦筋，公司到哪里去賺錢？還有，你看看工人們一個個曬得像黑鬼，干著這么重的活，到時候拿什么去給他們發工資發獎金？”奚雨栩吸了口煙，頓了頓繼續說：“一個下水道工程，管徑小一號就出不了水啦？管道鋪設得淺一點水就不流通啦？護管的混凝土標號低一點管子就會移動啦？工程一結束，路面一澆好，誰知道下面是個什么樣子？你以為你是大學生、是工程師就能到天上去了？給我來講那些大道理，好像我是外行似的。告訴你，我也不是學裁縫出身的，你來公司前我就已經吃了十幾年的建筑飯了，用得著你來教訓我？”奚雨栩越說越生氣。

    “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我只是說說我的理由，我的觀點。”穆易禮沒好氣地說。

    “還嘴硬！穆易禮！我告訴你，你這是吃里扒外。你損害公司的利益而討好鎮上，你想干什么？想高就去鎮上當官還是想當公司的一把手？想去鎮上當官你盡管去，沒人攔你，想當公司的一把手還輪不到你呢！”奚雨栩氣呼呼地端起茶杯向桌子上重重一放，杯子被震得茶水四溢。

    穆易禮沒想到奚雨栩這種話也說得出來，氣呼呼地說：“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

    沒想到穆易禮不但不接受批評，反而一句也不讓，奚雨栩火冒頭頂，拍著桌子說：“好！穆易禮，這是你說的。那我就說了，你這個副總經理已當到頭了，明天就重選！散會！”奚雨栩說完，氣呼呼地首先離開會議室。

    留下的六個人中，除穆易禮外，另外五個人面面相覷，不知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都知道，單為下水道工程是不會鬧到這種地步的。大家同情地看看穆易禮，想說些安慰話，又不知說什么好。只有李懷善似乎聽出了些端倪，他過去拍拍穆易禮的肩膀說：“走吧。”

    李懷善替穆易禮感到難受，為了避嫌，散會后，他沒有去他的辦公室，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后，立即給他打電話：“易禮，回辦公室了嗎？”

    “回了，有事嗎？”穆易禮還在生氣。

    李懷善問：“明天選舉時你怎么辦？”

    穆易禮說：“什么怎么辦？”

    李懷善說：“你準備選誰？”

    穆易禮氣呼呼地說：“我也不知道，他讓選誰就選誰吧。”

    李懷善說：“不行！你不能輕易放棄。”

    穆易禮賭氣說：“那我有什么辦法。再說，這樣的副總經理，不當也罷。”

    “不行！不管結果怎樣，你必須選自己，多一票是一票。” 李懷善再一次強調，要他不能放棄。

    穆易禮想，是啊，我沒做錯，為什么要放棄。到時候即使落選，自己的一票也是態度，是對自己的肯定。他提了一下神說：“好吧懷善，我聽你的。”

    奚雨栩回辦公室后，還在生穆易禮的氣，但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下好了，如明天能按自己的意愿改選成功，今后就沒有被替代的后顧之憂了。他開始考慮候選人的對象，說實話，要說誰最有資格當公司的副總經理，除李懷善外，還非穆易禮莫屬，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給自己構成威脅。除穆易禮，還有誰適合這個位子呢？董事會中的另外幾個人都不行。撇開董事會人員，他首先想到的是生產科長和辦公室主任，但生產科長學歷低，辦公室主任胡作惠倒是學工業與民用建筑的大專生，而且他在自己面前還走得勤，對，就讓他做候選人。

    次日下午一時，奚雨栩把科長以上的干部召集起來開會，他親自主持會議。會議內容就一個，重選兩個副總經理。大家有點莫名其妙，兩個副總經理當得好好的，怎么又要重選了，不免把目光都投向穆易禮和李懷善。李懷善表情凝重，穆易禮則神情自若。

    填寫選票前，奚雨栩把李懷善、穆易禮和胡作惠三個候選人分別作了介紹，其實，不介紹大家都了解他們。奚雨栩對李懷善和胡作惠兩人的優點作了重點介紹，言外之意，他希望大家選李懷善和胡作惠兩人。介紹完畢后，他讓于慧芳給大家發事先準備好的選票。于慧芳發選票時想，如果大家不傻的話，都能聽懂奚雨栩的意思，穆易禮必落選無疑。她為穆易禮感到難過和惋惜。

    選舉儀式很簡單，沒有選票箱，也沒有監票人。奚雨栩氣勢威嚴地端坐在主席的位子上，他讓大家填好選票后，直接把選票放在他面前。公司有現存的做工精細的投票箱，這是為每年選舉鎮人民代表或其他選舉活動備用的，現在就存放在公司的陳列室里。可奚雨栩不用，要大家直接把填好的選票放在他面前，意思很明白，我就坐在這里，看你們誰敢不聽話。雖然他看不見大家選的是誰，可他這樣做，無疑是一種威懾。

    三個候選人也填了選票。穆易禮神情泰然，把填好的選票折了兩折，和別人一樣放在奚雨栩的面前。奚雨栩在穆易禮轉身離開時，迅速把他那張選票抓在手里，打開看了一眼，然后重新折好后放在其他選票一起。這動作和他看后的表情被李懷善等好幾個人看了個正著。

    于慧芳等三個不是候選人的董事會人員負責唱票和計票。結果出來了，李懷善以超過半數當選，穆易禮超過胡作惠一票也當選。這結果符合大多數人的意愿。說實話，有些人是受了奚雨栩的鼓動和那威嚴的氣勢才選胡作惠的，現在好了，皆大歡喜。

    大家是歡喜了，可奚雨栩卻不高興了。這不白折騰了嘛？不但沒有達到目的，還失去了面子。他不但對選舉結果感到十分遺憾，甚至對這次弄巧成拙的選舉感到后悔。他恨有些人不聽他的話，恨他們拎勿清，更恨穆易禮居然一點也不謙虛，說穿了就是不買他奚雨栩的賬，當仁不讓地選了自己，而且他的一票成了關鍵一票。可以說，是他這一票保住了他副總經理的位子。奚雨栩的臉冷得像塊鐵，他避開穆易禮的目光，怒目掃視了一下大家，沉著臉說：“結果都知道了，散會。”

    選舉失敗后，奚雨栩很不甘心。不行！不能就此作罷。他想，要想解除后顧之憂，還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把鎮上所持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吃到自己名下，況且，前一陣子鎮上也提過要解決此事，現在解決正是時候。三天后，奚雨栩去建設銀行貸到一筆資金，用以購買鎮上所持的股份。不到半個月，辦齊了各種手續，鎮上所持的股份順利到了奚雨栩的名下。這下，奚雨栩的心里踏實了許多。

    選舉事件后，穆易禮知道，他和奚雨栩結下了心結，但他我行我素，一如既往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拿下鎮上的股份后，奚雨栩雖然成了說一不二的老板，但他對穆易禮卻一直耿耿于懷，甚至尋機會找他的麻煩。直到上級要求廣廈建筑公司的資質升級，穆易禮成為操辦這事的不二人選時，奚雨栩才轉變了對他的看法和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