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濱江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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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間 更新:2016-07-10 14:56 字數:3515
新城市農學院坐落在淮揚市的西南,與林佳音所在的醫院相隔不遠。
校園很大,植被也多。道路兩側是樹葉寬大的法國梧桐。深秋過后,梧桐落葉紛紛離去,去得超脫自然,毫無懸念。
隨著一陣清脆的鈴聲,江曉結束了半天的課程。她仔細地整理好攤滿一桌的資料,感覺有點疲憊。
“江老師再見。”學生們打著招呼離開教室,江曉點頭微笑以示回復。
江曉走出教室向車棚走去,車棚里停著她那輛小巧玲瓏的電瓶車。就在她從包里掏出鑰匙準備開鎖的時候,包里傳來《在那東山頂上》的電話鈴聲。
這個鈴聲是江曉特別為林佳音設置的。佳音喜歡倉央嘉措,喜歡這首《在那東山頂上》。林佳音幾乎熟背倉央嘉措的每一首情詩,就像她曾經熟背《紅樓夢》里的每一首詩詞曲賦一樣。上學的時候,佳音的文科特別好,尤其是作文,當年她還是學校詩刊的負責人。誰都以為她會選擇文科,可出乎意的是是林佳音卻偏偏選擇了理科,選擇做了一名醫生。
“佳音啊!”江曉掏出電話,滿臉笑容。
“曉曉,你下課了?”電話那邊傳來林佳音甜美的聲音。
“不下課能跟你說話呀?”江曉嗔怪道。
“哎喲,江老師挺有職業操守啊,上課不接電話。”林佳音開玩笑。
“廢話,你給病人看病的時候聽電話呀?”江曉一邊說話,一邊插上耳機。
“曉曉,我讓你給我們家琪琪找的英文家教的事情怎么樣了?”林佳音有點著急。
“哎,一下子還真找不到合適的,琪琪現在主要是補口語,要求高,來不得半點馬虎。”江曉一邊說一邊騎上電瓶車。
“是啊!現在的孩子學習壓力太大了,時間也緊。我都有點舍不得。”林佳音的聲音里充滿母愛。
“沒辦法,佳音。當下就是這樣的教育體制。不要糾結,不是你家一個孩子辛苦,熬過這三年會輕松一點。”江曉安慰道。
“只能這樣想啊,哎,說起來慚愧,我們為孩子付出的太少了。”林佳音有點愧疚。
“哪里少了?其他不說,就說為了琪琪上學,你都已經換過三套房了。現在買套學區房是什么概念啊?看不上眼的二手房都要一萬大幾一平,超過市口心的房價了都!這幾年你們就忙著還房貸啦!”江曉心疼林佳音。
“誰不是這樣啊?明霞忙著積累資本,麗娜忙投資,唉,說到底曉曉你最苦……”林佳音的聲音里滿是對江曉的憐惜。
“佳音……別說了。會過去的。”江曉的鼻子酸了一下。
“不提了,一切為了生活嘛!曉曉找家教的這事你得給我上點心啊!”林佳音吩咐道。
“嗯。我會的,放心。”
“好,我也有事了。拜拜。”林佳音掛斷電話。
江曉扯下耳機線,稍稍加快了速度。一襲深卡其色的風衣飄舞著,在梧桐樹下像一只褚色的蝴蝶。
快到學校大門的時候,傳達室的老卞叫住了她;“江老師,有您的匯款單。”
江曉的心里一沉,又是匯款單。從去年的三月開始,江曉每個月都會收到一張數目不等的匯款單。這些匯款單的出現就如同一只黑色的影子纏著江曉,江曉因此變得心神不寧。
“哦,謝謝。”江曉有點遲鈍地停下車,架好車后進了傳達室,接過老卞遞過來的郵政匯款單,連謝謝都忘了說。老卞六十歲左右的年紀,天生就是做門衛的料,看誰都是自來熟,愛拉呱。不足十平米的傳達室里被他收拾的干凈整潔,桌上還擺放著一盆玉樹,青枝綠葉,很是養眼。
“江老師,您這是稿費啊?這么多,了不起。”老卞充滿羨慕的目光從老花眼鏡的鏡片上方傳過來。
“嗯,哦。”江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拉開手包的拉鏈,將匯款單隨意往包里一塞,匆忙離開傳達室。望著江曉離去的背影,老卞搖搖頭,心里說了一句;“到底是老姑娘,脾氣就是怪。”
穿過望月路,彩楓街。江曉來到一座單元樓前。這原是農學院的家屬樓,后來以福利的形式賣給了單位教職工。江曉用了全部的積蓄買了一間兩居室。
打開門,空氣中一陣清冷的氣息。江曉在門廳換了鞋,脫下外套,直奔廚房。她取下掛在塑料掛鉤上的圍裙,往鍋里放了半鍋自來水,打開煤氣灶。
藍色的火焰熱情地親吻著黑色的鍋底,不一會水就沸騰了。江曉從碗柜里拿出半筒掛面,抽出小半,放進鍋里。正在這時,客廳里傳來電話鈴聲,江曉將煤氣灶調成小火,匆忙走進客廳,電話是江曉的同事陸瀟雨打來的。
“江曉,生物技術班賈天書的父母明天請客,托我邀請你一起參加!”陸瀟雨十二分的熱情。
“請我?我就不參加了吧。”江曉一邊說話一邊探頭向廚房望去。
“你這么不給面子啊?”陸瀟雨在電話那頭有點著急。
“我又沒出什么力,無功不受祿。”江曉自嘲道。
“這是什么話?賈天書參加學生會競選時的演講稿不是你改的嗎?”陸瀟雨有點興奮。“你那大筆,誰不知道?沒你那一改,哪會有臺下的掌聲雷動,你知道這效果對于競選意味著什么,賈天書當選學生會主席你也是功臣之一啊!人家賈天書的父母一定要當面謝你。”
“那是你請我做的事,要謝你謝我,這個人情你還好了。”江曉笑道。
“哎,江曉。虧你是學社會經濟學的,不要嚴重違背社會經濟的內在規律嘛。”陸瀟雨拿捏起腔調。
“呵呵,陸教授,你這是亂搬書啊。”江曉揶揄一笑。
“好了,好了,明天晚上濱江大道的香格里拉酒店。就這么定了。對了,我忘了告訴你,賈天書的爸爸可是臨海市政府的官員,跟我們新城市的領導都很熟識,說不準將來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我們學校好多老師想巴結還沒機會呢。聽話,說定了。明天下班前我再提醒你,咱們一起走。”陸瀟雨壓低聲音。
“好吧,啊呀!我的鍋……”江曉沖進廚房,面條鍋里的水全部溢了出來,爐火熄滅了,灶臺上一片狼藉。江曉沮喪地看著這一片白花花的湯水,無奈地一笑。
濱江大道,新江市最寬闊的沿江大道,離市中心很遠。這里沒有什么購物中心,多的是星級酒店與高檔會所。大道兩側的路燈折射出柔和的暖色光圈,與酒店會所的霓虹一樣,不事張揚,顯得低調奢華。
當門童熱情地為江曉與陸瀟雨拉開門的時候,一陣夾雜著香水味的暖氣迎面而來。一位穿著中國紅旗袍的女子向她們款款走來,曲線玲瓏的身材,恰到好處的微笑,一開口,兩排貝殼一樣的牙齒閃爍著潔白的光。
“你好,請問,是不是2118的客人?”女子的音色很好聽,江曉覺得可以與林佳音媲美。
“是。”陸瀟雨的的頭高仰著,厚重鏡片下的那雙微凸的眼睛直視前方,一副清高的架勢。
“好,兩位女士,請隨我來。”女子微微欠身,伸出細嫩纖長的手臂,在前面帶路。陸瀟雨挺胸蹶肚,手臂里夾著剛脫下來的風衣,稍緊的秋香綠色的羊絨衫配著有點彈力的黑色裹裙,腰腹間可以明顯看到贅肉凸出的痕跡。
江曉在后面跟著,米色的薄呢長裙在這充足的暖氣里顯得有點厚重,她看著走在前面陸瀟雨,看著旗袍女子和這個富麗堂皇的大廳,突然想起了一個詞:違和。
2188,燙金黑字的銅牌鑲嵌在一座紅木大門的左上角。旗袍女子在門前停下腳步,微微鞠躬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打開門,江曉一愣,碩大的圓桌面前坐了一圈院里的中層領導,江曉感覺自己好像是走進了學院的會議室。
“陸教授,江老師,你們來了,快請進!”一個精干的中年女子從位置上站起身,向江曉與陸瀟雨走來。
“賈天書媽媽,哦,不,秦主任,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陸瀟雨嫻熟地打招呼。
“老賈,這就是天書的班主任陸教授。這位是江老師,我說過的。”秦主任對賈天書的父親做介紹。
“哦!快請坐!我跟陸教授見過一次,江老師還是第一次見面。”賈天書的父親個頭不高,矮矮胖胖,戴一幅金絲邊的眼睛,穿一件普通的灰格子襯衫,他揮動手臂的時候,露出左腕上一塊歐米茄大海馬。
“小陸,小江,你們到底是貴客,姍姍來遲啊!”教務處李副主任調侃道。
“不遲,正好,正好”秦主任滿面春風。
“好,人都到齊了,開席。”賈天書的父親做指示。
江曉坐在陸瀟雨的旁邊,坐定后她她發現領導們座次順序跟在院里開會時的一模一樣,心中暗自好笑,陸瀟雨用胳膊肘輕輕將她一碰,瞟了江曉一眼。
酒分兩種,白酒是五糧液,紅酒上的標簽全是英文,江曉看了一眼,有france,Cabernet Sauvignond 的字樣。三位穿著紫色旗袍的小姐來回穿梭地服務。
整個宴席的氣氛很好,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著賈天書。
“賈天書這個孩子天分很高啊!學生會的工作在他的領導與協調下很有起色!”
“嗯,小家伙靈氣十足。”
“當然,那叫虎父無犬子!”
江曉只管聽,沒有插嘴的份。最后是辦公室主任做總結發言:
“賈天書這孩子穩重但不乏健談,親和又不缺嚴肅,思路清晰有主見,最重要的是有主觀能動性。不錯不錯,前途無量啊!”
“啊呀!鼓響還得眾人敲!天書這孩子就拜托給各位老師了。”秦主任說著舉起滿滿的一杯紅酒,豪邁地一飲而盡。“我干了,老師們隨意。”
“這怎么行嘛,秦主任的樣子都放了,來來來,大家一起干了杯中酒……”于是全體起立,一起干杯。江曉看著杯中酒,皺了皺眉頭,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滿桌的菜肴幾乎沒怎么動,酒倒是空了一瓶又一瓶。
江曉出了酒店的大門,覺得滿身涼意。酒店里的空調與外面的溫差相差太大了,使得她不禁打了一個噴嚏。陸瀟雨立即又搗了江曉一下,她看了看旁邊意猶未盡,還不愿散去的主賓們,善意地提醒江曉說;“江老師,注意形象嘛!”
江邊吹來陣陣涼風,江曉抱了抱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