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染黑板
作者：
筐筐 更新：2020-01-20 21:56 字數(shù)：2902
打完上課的預備鈴聲后，葉紅來到了教室。教室動亂依舊，走路的飛檐走壁，說話的氣沖斗牛，唱歌的激情澎湃，打架的張牙舞爪。
“請大家安靜！快點安靜！”曾被人叫過女神的葉紅，像女神經(jīng)病似的用盡了力氣大吼，可她那高分貝的聲音很快淹沒在嘈雜的喧囂中，沒有人能領會到她言語中的殺機。
“真正的絕望讓人心平氣和”不知哪位仁兄說過此話，很貼應這位內(nèi)心要狂暴開炸的老師，面對人人都想把教室拆掉，把世界翻轉(zhuǎn)的失控局面，葉紅索性搬條備用凳，一言不發(fā)的坐在講臺邊上。
幾分鐘過去。陸陸續(xù)續(xù)的，吵鬧聲由機器轟鳴到蜜蜂嗡嗡，再到流水潺潺最后居然鴉雀無聲了。
“做我們班的人真好！有大把的快樂和自由。此時此刻咱們S中有誰能享受到無拘無束、逍遙自在的完全放松？唯我們二（7）班也。”葉紅滿臉鐵青，不無譏諷地說。
“我聽說過差的班級中，如果有人要看書學習，一定會有人說，這是個自找苦吃的傻逼；同理，好的班級中，如果有人伺機搞笑，一定會有人說，這是個不學無術的傻逼。祝賀大家生活在一個無人自找苦吃的快樂世界里，很好！”
“噗~噗~~噗~~~”難得安靜的時候，有人放出一聲長長的絕妙的起伏的屁。開始是一個微弱的水泡屁，然后小到大，變小，再變大，像是汽車發(fā)動機猛轟油門，最后還接著兩個巨響的炸彈屁。感覺肇事者抬高半邊屁股開始想偷偷的放，似乎覺得不過癮，索性無所顧忌地放了個酣暢淋漓。
于是教室里的開炸的笑聲險些震塌房頂。有人躺在椅子上直哎呦哎呦的叫；有人趴在地上笑得直錘地。有人笑出了豬叫聲。無論是斯文的、粗獷的、含蓄的、直白的無一不笑得彎腰屈背。
“真缺德，好好的一個屁被放得稀碎了！” 陸程遠邊笑邊評價。
“此屁會拐彎抹角、會蕩氣回腸、會一唱三嘆，此乃神屁也！”稍有文藝范的學習委員強哥是不愿放過表現(xiàn)其賣弄文才的機會。
這要換上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葉紅肯定笑得滾下講臺，扶墻也無法直立。這屁放得實在是太有水平了，能將無法登上大雅之堂的屁放得委婉含蓄，又熱烈奔放，這種先抑后揚的技法實在是高明之極，更何況還有這耐人尋味的音樂。這種屁文化平時難有機會欣賞，所以何其珍貴。擱在平時，葉紅定會笑得人仰馬翻、前俯后合。
可是經(jīng)過了昨天的羞辱，她硬生生的把所有的來自全身各處迸發(fā)的笑意憋了下去。這幫王八羔子，看似不經(jīng)意地一個屁，實則是對她剛剛還沒正式思想教育的嘲諷、是對她師道尊嚴的踐踏，比起昨天的公開挑釁，這種羞辱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大家笑得有點累了，葉紅發(fā)了話：“很好！又一次見證了我們班的屁才。要不是這樣吧，既然我們班的人這么喜歡放屁，不如來個放屁比賽好了，每人來一個行不行？班干部先帶頭！”
大家又笑，但比起剛剛的天翻地覆的大笑，已經(jīng)收斂了很多，因為臺上葉老師嚴肅緊繃的臉，黑如烏云密布，陰森恐怖，這個平時和他們嬉笑怒罵皆一個頻道的人今天有些非同尋常，所有沒有敢接腔了。
“你們這般任性散漫、自由自在的時候不多了。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神要使一個人遭難，總是讓他忘乎所以。《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你們的無法無天必遭天譴！”葉紅的憤怒一觸即發(fā)，已經(jīng)變得難已克制了。
“說人話，憋裝逼！”臺下不知哪位習慣抬杠的膽大妄為之徒不識時機的接了一句。
只聽“嘭”的一聲，所有人眼見一個怒發(fā)沖冠、滿臉通紅的暴怒女子，撿起講臺上的黑板刷，華麗麗的一個轉(zhuǎn)身，然后以千鈞之力、雷鳴之聲將黑板刷砸在四四方方的黑板邊緣。隨即聽到咔嚓一聲巨響，黑板頓時從邊上延伸出一條蜿蜒如龍的射線，其后又從不同角度騰飛出兩條三條長短不一的線條，儼然絢麗綻放的煙花，只不過煙花轉(zhuǎn)瞬即逝，而黑板刷爆炸的盛景，就這樣定格在泛著清光的黑板上了。
“啊…啊…”所有人都被響雷般的聲音嚇得瞠目結(jié)舌，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陣勢，更沒有見過美麗端莊的葉老師容顏如此恐怖猙獰，甚至沒想到她體內(nèi)有如此巨大的能量，那一刻，世界萬籟俱寂，安靜如世界末日。
“老師，你的手出血了！”就那么幾秒，好些同學發(fā)出了驚叫，原來葉紅握緊的拳頭中已經(jīng)有一滴滴的殷紅的血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瞬間，葉紅白皙的手指已是鮮紅一片。
葉紅也沒料到自己的情緒激動到如此地步，看到手上破損的傷口和體內(nèi)流出的汩汩的血水，她才感覺到一陣刺痛彌漫周身，不禁口里吐出絲絲熱氣。
“老師，你別動，我給你包扎一下。”葉紅正沉浸在巨大的憂傷中，一個身影裊裊娜娜的飄了上來。
葉紅一看，正是上個月和她同吃同住一禮拜的白小歡，她一只手拿著創(chuàng)可貼，另一只手拿著紙巾，不顧眾人驚訝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用紙巾擦著血跡，然后慢慢地撕開創(chuàng)可貼，瞄準傷口耐心的敷了上去。一切是那么流暢，不顯任何慌亂。
大家對平時文靜乖巧略顯膽怯的白小歡的舉止略感意外，更意外的還在后頭。白小歡給葉紅包扎好傷口后，將沾滿鮮血紙巾齊整整地鋪開了，展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猶如一張綴滿鮮花的綾羅綢緞，白小歡像魔術師一樣，前后左右將紙巾晃了幾下，幾個手指并攏順時針掐了一個輪回，然后又靈活地交叉，指尖又壓又合，就在這神奇的一瞬間，一朵鮮艷奪目的玫瑰出現(xiàn)在眾人的眼皮底下。
這還沒完，白小歡將玫瑰捧在手心，又順手在坐在第一位同學的臺面拿出雙面膠，自顧自地扯下幾段，然后“啪啪啪”的往黑板的開叉處一貼，媽呀，破損的部位不見了，黑漆漆的背景上，一朵醒目、傲嬌、嫣紅的玫瑰強勢的直立在那，倔強又悲壯。
所有事件的發(fā)生都是那么不可思議，洶涌的憤怒，余波未了的體貼，見證奇跡的花朵，直至白小歡下到座位已經(jīng)坐定，孩子們都驚訝的無法把剛剛的碎片在腦中理出個頭緒來。
不知是那個反應靈敏的孩子帶頭鼓起了掌，班級才掌聲雷動。
“白小歡太厲害！”
“白小歡牛！”
葉紅全然忘記了剛剛自己鉆心的疼痛，她感覺自己像一頭失控的野馬，遇上了技術嫻熟的馴獸師，肢體只碰撞了一下，身心就平靜下來了。
葉紅太詫異了。
她只知道白小歡在班上受過同學的排擠，緣由是她媽名不正言不順地生下了她。為弄個上學的戶口，她媽曾在香港流落街頭半月才生生找到了白小歡生父。她生父是個窮畫家，滿屋子的畫稿卻一張也賣不出去。白小歡兩母女也生計窘迫，靠母親打零工渡日。
前一陣子聽說她爸突然時來運轉(zhuǎn)，辦了個人畫展，她媽一聽說，在微信上留下了一段希望老師照顧白小歡的話，馬上找孩子他爸去了……不知為什么，葉紅只要看到白小歡清純水靈、稍帶憂郁的大眼睛，惻隱之情油然而生。
師生倆在葉老師的出租屋里同進同出，像親姐妹一樣度過了溫馨愉悅的一周時間，直至白小歡母親歸來。至于最后結(jié)果，葉老師也沒有再多的去打聽。
就這么個在葉老師眼中雖然模樣俊俏，但楚楚可憐的弱女子，沒想到危難之中表現(xiàn)出了與年齡、個性很不相稱的俠骨柔情，那朵血染的玫瑰，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的植入心中，溫暖且有力量。
“剛剛發(fā)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我先檢討一下自己的不冷靜，請各位原諒老師的情緒失控。白小歡的處驚不亂、沉著從容也給我上了一堂好課。我覺得白小花就像這玫瑰花一樣，看似血跡斑斑，但仍然絢麗多姿，純凈明媚。你們看，我們班就像這破損分裂的黑板，如果有花一般的加工點綴，仍然是一藝術精品。所以我提議，這個黑板不換，這朵花也要好好保護，我們什么時候都要以此為戒，時刻警醒自己。”
葉紅發(fā)現(xiàn)，教育契機無時不在。她突然覺得她體內(nèi)有一股無法言說的驅(qū)動力，和源源不斷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