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走起來比較輕松，來海口時寄存在醫院旁邊的小店，給了人家二十元錢，在路邊等車回去。

    “車怎么還不來？”我發牢騷看皮布，突然看見皮布眼睛里全是眼淚，他把眼睛瞪得與平時一樣大，不注意根本看不出。

    “皮布，你怎么啦？”

    皮布不理我，當我透明似的，自顧自地淌眼淚。

    “你怎么了嗎？我說你怎么一路都不愛講話，原來在偷偷哭！”我見皮布還是不出聲，我猜著一定是什么事情傷到心里了，不然皮布很喜歡講話的，也不怎么隱瞞。我蹲在他面前，說：“你這樣子，我很難過，是不是很難過？如果難過就哭出來吧？”

    皮布擦干凈臉上的淚痕，說：“我們明天早上走吧，在這里招待所住一夜。”我連連點頭。

    我們在外面吃完湯飯，我吃了藥，皮布現在已經不吃藥了，我還在堅持。

    “這些藥物都不怎么管用，我停了會是什么結果？”

    “就是它提前到來吧。”

    “誰？”我剛問完，就明白了皮布指的是什么。

    每次住賓館，我們都是要一間房子，另外再給人家多要一床被子，我與皮布在同一張床上睡，便宜點的旅店會要兩張床，因為我睡覺會打呼嚕，現在海口的房子貴。

    “你先去洗澡吧，皮布。”

    我怕身上的氣味熏滿了房間，讓皮布先洗，我后洗。等我出來時，皮布在本子上記東西。

    “怎么，今天替我干活啦？”

    “一笑，我今天難過，我身高1.8米，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個男人，只不過有病而已。我唯一還有用的地方就是一個男人，可以生育，可我不想這樣作踐我自己，一個讓我引出弟弟，一個讓我婚配，難道我就這么個作用。沒有了這個作用，沒人愿意接住我。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個失敗者。”

    “不是的，不是的，他們也是好心。

    “不是什么呀，阿媽讓我與大姐結婚，現在大姐眼睛好了，阿媽就當我是回來要成親的，大姐知道了我的病，抓我的手立刻松開了。我本來也沒打算因為她眼睛好了來結婚的，你是知道的，我是高興，替他們高興，可都想到哪里去了。”

    “也許這就是人生，都要往好處上使勁。”

    “什么叫好處？就是有利用價值嗎？”皮布朝我發火。

    我也氣起來，說：“皮布，你今天鉆牛角尖了，有用處有什么不好，我好想別人能利用我，利用我干活，利用我賺錢，可我沒有了，沒有了。我們成了廢人，廢人懂嗎，就是等死的人，等死的我們！你看清楚了，不要再失落了，人人都是這樣，沒有用的人躺在地上供給蟲子吃，發揮最后的作用，可現在我們死了都沒有人領我們的骨灰，別人嫌臟。你知道別人嫌臟是什么感覺嗎？你坐過椅子他們不會坐，你路過他們身邊都會默默屏住呼吸，你走過的腳印他們都不想踩下去，有的人干脆拿拖把拖過才行。雖然人家默默做，可我心里敏感極了。人生無趣。你如果愿意死亡，我可以陪著你，我們沒有安眠藥，也不能跳樓那樣太張揚，我們可以上吊，就在這里上吊，我愿意陪你。你知道為什么嗎？我喜歡你，喜歡你唱歌的樣子，喜歡你跳舞的樣子，你至少對于我來說，還是有用的，可我呢，不會唱不會跳，一定用處都沒，我才是最無用的那個人。”

    皮布蹲下拉著我的手：“我錯了，我不再胡思亂想了，我給你作伴，你給我作伴，我唱歌給你聽，你說話給我聽，我也喜歡你把我的雙腳摟進懷里的感覺，特別暖和。”

    “我就說嗎，我們還是有用的，不是嗎？”

    皮布把我攔在懷里，好寬厚的背，怎么就生病了呢？

    “這么好的肩膀，我好像依靠一輩子。”

    “你靠吧，后半生都是你的。”皮布抱緊了我。

    我們很甜蜜的哭了一會。

    “一笑，我一定好好活著體會每一分鐘每一秒鐘。”

    “嗯，我們永遠不分開。”

    “不分開！”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漂亮，我們今天睡在了同一個方向，擁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如果有來生，我愿意選擇皮布做我是郎君，再也不求那些那些表面的東西。可皮布的眼睛里對我有無限的善意，唯獨缺乏那種看豬麗葉時的目光，那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意與欣賞，我沒有。

    我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汽車站買票上車，很快回到了翁田鎮專科門診。

    “我幫你去取吧？”

    “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