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夏荷夏荷燦然開
作者:
遠音塵 更新:2019-02-08 09:21 字數:2216
四叔到了結婚的年紀了。我已經熟悉了奶奶的造型,每一個清晨,老媽從田里打早工歸來,奶奶就倚在門框上。向老媽訴苦。日子的種種艱難。老媽站著喝粥,一邊聽一邊示意奶奶挑重點。
是夏家的姑娘,荷花一般的脫俗,荷花一般的清香。奶奶說不出這樣的詞匯。是我整理出來的。我們家,四叔品行最周正,婚事也最少折騰。老媽聽到一半,趕奶奶走了:“我知道了。等吳生回來,讓他跑一趟。”
很想縱比一下我們家幾個媽媽嬸娘。大媽是舊式女子,不識字,就沒有什么可比性了,生了一群孩子,一路繼承了吳家的貧寒。五嬸人溫柔但特別軟弱,后來家事一樁接一樁的,日子過得很不怎么樣。六叔長得玉樹臨風的,六嬸嫁來時,多少相貌上六叔強了一截,就老媽和四嬸,屬于下嫁。老媽是因為外公家的成分差,找一個窮人家撐腰壯膽的。四嬸也有原因。四嬸嫁給四叔,四叔罩在四嬸的光環里,一路修行,倒是脫了我們吳家的胎,換了吳家的骨。
四嬸長得高大,在娘家學得一手好縫紉,四里八鄉,都央著她做衣服。外公是個村上的干部。我很佩服奶奶的,自己算不得很能干,選媳婦倒是耳聰目明。哈哈,損她老人家呢。
四嬸漂亮能干家境又好,我們家真的撿到漏了。四嬸有過一段親事的。男友家有個后媽。就在四嬸和男友商定了要結婚時,后媽和男友口角,男友一氣之下尋了短見。四嬸就被耽擱了。四嬸家相隔很遠,不知道奶奶怎么就知道了,老媽開始聽得不耐煩,奶奶木訥,說話逮不著重點,奶奶剛離開,老媽回過神來,拖過車子就走,吩咐我們在家,她去找老爸了:“這是好事,得讓你爸動作快點!”
都說女人最熱心的兩件事,一是做娘。二是做媒。老媽這一生就沒有做過媒,可能她的熱情都被我的叔叔嬸嬸們耗盡了。老爸正在開會,老媽把他從會場上就揪出來了。一出會場,站在當街,替老爸理領口,系上小袖子上的扣子,又把老爸的褲縫,拽了幾拽。老爸莫名其妙。又用手把老爸的頭發挑出個三七縫來,左端詳右端詳,這才滿意地推了推老爸:“可以了!”
老爸把老媽往一邊扒拉:“做什么呢。這會兒開會呢!”
“跟老四說親去!去晚了沒準人家姑娘就嫁人了!”老媽開始學奶奶的話。老爸一聽,眼睛開始放光:“還有這等好事!”老媽一拍自行車后座:“當然!”老爸和老媽趕去四嬸家。
老媽那個人呀,根本沉不住氣,看到四嬸,愛得不行,當下圍著四嬸就把我家四叔夸成了一朵花。四嬸難為情呢,推著:“這事跟我爸說。”外公正在隊里輔導大家打農藥,老爸和老媽根本等不及。
人和人講的就是投緣。老爸一見外公,一邊接香煙,一邊點頭哈腰。外公開始云里霧里,聽老媽在一邊補充來意,外公聽懂了,并不表態,抽著煙望向遠方,老爸急了,再接香煙。外公接在手中,還是不言語。老爸再接,老爸接過五支煙時,外公樂了:“你們這兩個孩子,好!回家談!”
從來就沒見過我老媽這么追女孩子的。她要是個男人,無人不栽倒她在手心。老媽第一天臨走的時候,已經把四嬸家四周鄰居一一拜訪過了,四嬸家二媽是個直腸人,居然邀請老媽次日還來她們家玩,那個二媽過生日!
如此重要的信息!
老媽回家緊急突擊,幫四叔裝扮了一下。又去大隊準備了面條若干,兩條大花魚。放在一個大竹籃里。天才的老媽。我的四叔,三七開小分頭,騎著輛自行車,車后綁著個大籃子,籃子里滿滿的禮物,在老爸老媽的陪同下浩浩蕩蕩趕向四嬸家。老媽把我和姐姐兩朵小花一并掐了帶上路。到得四嬸家,喜鵲一般,直向二老撲去,口口喚著外公外婆,四嬸是長女,外公外婆還從來沒有被人叫過,任外公再是如何冷峻的場面中人,也被弄得措手不及感動不已。再等禮物拿下來時,因為禮物是輾轉替四嬸家二媽準備的,外公便顯得不便拒絕,熱情的二媽聽說一幫人來替她祝壽,樂得接過我們這一班人馬到她家去。二媽是個何等玲瓏的人,當即安排四叔和我四嬸坐一張長凳上。那是我四叔和四嬸第一次見面。看不出四叔的貧寒,但明顯老實。倒是老爸,端著個酒杯,一桌一桌地挨個敬酒。
外公嘆道:二哥哥倒是走得出去。老爸接過話茬朝著外公一敬再敬,外公似乎下了決心,同老爸果斷碰杯,老爸趁機邀請:“外公明天得閑?還請到我們那個小窩里坐坐。”老媽到底聰明,趕緊插過話來:“外公門口場上的玉米棒頭全能撕了,這幾天派我們家老四過來幫忙,秋涼了我們來接外公外婆去住幾天!”
老媽是對頭的。果真外公一行第二天就去了我們家,看到爺爺奶奶三間草房,估計外公外婆打死也不會把四嬸嫁給我們的。撕玉米,恰恰是我四叔的長項。第二天一早,四叔頂著個草帽,穿上平時干活的粗布衣服就去了外公家。農活是四叔的長項,四叔并不進去招呼,拿著口袋就把棒頭往口袋里掰。一行掰去,直接用大鍬放倒玉米秸,倒下的秸子扎成捆,挑了集中到一起豎起來壘成一個塔狀。外公外婆樂壞了。等他們趕到田里時,玉米已經被放倒了一半。接下來的活兒,就更是四叔的拿手戲了,一擔擔挑在肩上,健走如飛。四叔在家干活就不知道偷懶,到得四嬸家,更是百般留神,生怕外公外婆嫌惡了。
四叔把先進的剝玉米技術帶到了四嬸家。一個木刨子形狀的東西,中間一根扁齒,滾圓的玉米棒,曬得很干了,從上面刨過,玉米粒掉下一排。如此刨開幾路,玉米棒變得有隙可乘,再拿另一個玉米從上面一搓,玉米粒就全下來了。四叔力大,玉米在刨子上刨出一條條道來,四周坐滿女眷若干,四叔應付自如。
等外公外婆家玉米收好了剝好了磨成糧食了,大半個月都下來了,我的四嬸才想起來,好像也沒有人征求過她的意見,這樁婚事竟然成了大家公認的了。
秋涼了。老媽允諾的上我們家看看,終于要成行了。只是我夏荷一般的四嬸,可以落到我們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