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媳婦在市里找了份工作。聽媽媽說，路上塞車，弟媳婦每天天黑才回家。賺兩千塊錢工資，正好夠一個月精打細(xì)算的。老三這房子一個月按揭就要七百多元，剩下來的錢，花在小孩子身上去一大半，所以老三家飯菜非常節(jié)儉，幾乎是青菜、豆腐之類。就這樣，每個月我媽還要從退休金里，貼補(bǔ)老三家五六百元錢，說是付他們老倆口的伙食費。我每次來看老人，從不留下吃飯，自然是嫌飯菜差，不想碰見弟媳婦也是一個原因。

    那天我給爸爸剃了胡子理了發(fā)。塞給他手里一只蘋果，我看他吃蘋果時，兩腿分開站立，出奇地穩(wěn)。晚上，我臨走前，又悄悄給他二百元錢。爸爸突然抬起眼睛問我，“這是回老家的路費吧？”

    我問，“你想回老家養(yǎng)病，終老在你的弟兄身邊，是嗎？”

    “哪還用說呀！”爸爸這兩句話脫口而出，一點也沒有病態(tài)。

    告別老人，我匆忙走出樓去，滿眼悲涼，思緒繼續(xù)著剛才的驚異。竟一頭碰在正上臺階的弟媳婦身上。她一聲尖叫，看到是我，就笑起來，說，“大哥啊，干什么去，這么急？”

    “我，我下樓買藥。”說罷，抽身急溜。事后，我很郁惱，一點鎮(zhèn)定也沒有，我買什么藥呀——毒藥！天機(jī)不可泄，跟她說什么呢？！又?jǐn)〗o她一次。路過藥店，我停下來，站了站，奇怪了，我真的會走進(jìn)去買藥嗎，還是要做做樣子，給消失了的弟媳婦看。我停頓了幾秒鐘，卻為這幾秒鐘抓狂不止。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爸爸，我還是挺欣賞這個弟媳婦的。她對無能的弟弟不棄不舍，人又特別實干！只是有時干錯了地方。在我最后一次回老家期間，突然有一個湖北省地質(zhì)局的電話打到我家，我以為是找我的，可人家是找弟媳婦的，是關(guān)于爸爸歷史問題的回電。我當(dāng)時沒反應(yīng)過來，我爸爸的歷史問題怎么和弟媳婦扯上了關(guān)系？我怪怪地看著在一邊接電話的弟媳婦，感到她無聊、多管閑事，好象我內(nèi)心的一處隱密被她偷窺了。在我的意識里，爸爸的事只是我一個人的私事，現(xiàn)在我早不再關(guān)心它了。但我絕不讓他人涉及，自然，也包括弟媳婦在內(nèi)。我責(zé)問媽媽。媽媽說，“你弟媳婦懷孕期間，看了鎖在你抽屜里的那些歷史信件（當(dāng)然也包括我在讀高二時，為爸爸平反而寫的信件）。”我聽罷惱羞成怒，對她頓生嫌隙，“她憑什么插手此事！”

    媽媽在一邊小聲說，“她憑什么不可以呢，給你爸補(bǔ)些工資有什么不好！是我支持她找湖北省地質(zhì)局的。”

    “你們，你們想得太天真！”我有些氣結(jié)。

    她們知道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