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了臉，美姐把那塊熱毛巾疊整齊，又放回了手推車上。我記得那時候我都快要睡著了，眼睛已經是睡眼朦朧。我不想再去做什么其他事情了，就讓我好好睡一覺吧。可美姐似乎并不想讓我睡著，她撫摸著我的臉，悄悄地說道：“你真和遠山先生一樣。”

    “我和他……一樣？”我問道。

    “是啊，他第一次落到我手里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就像一個疲憊不堪的孩子，只需要一塊熱毛巾就能安然入睡了。”

    “遠山先生常來這里吧。”我問道。

    “是，他經常來這里，這也是他唯一能來的地方。”

    “唯一……能來？什么意思？”

    “你還不知道吧，我勸你不要多問，好好睡一覺也是好的。”美姐把我的身子橫了下來，將我的頭枕在了她的腿上，一邊用嘴哼著小曲兒，一邊用手輕拍我的后背。我聞著美姐身上淡淡的玫瑰芳香，沉醉在了這溫柔鄉中。我做夢了，那是一個非常甜美的夢，我夢見了一輛馬車，而我就是車夫，我不知道要去哪兒，只知道我行進在一條鄉間小路上，周圍都是草地，中間是被馬車壓出的車轍。我趕著馬在前頭飛奔，跑著跑著，我連人帶車飛到了空中，那時候我才想起來，我是要去找一個人的。我要去找小雅，去找她。

    馬車飛到了一家大型商場，我拋下車就往里飛奔而去，在電梯上我再度使出了懸浮，我是飄上樓的。我在整個大商場里亂逛，從珠寶區逛到女裝區，再到男裝，家具甚至玩具。我并不知道小雅在哪兒，我只知道我這樣能找到她。果然，就當我在人群中尋尋覓覓之時，驀然回首，她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我牽起她的小手，留下了自己的一吻，也就在這一刻，夢醒了。

    我已經好久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你可能想不到，我在自己的夢中都不是主角。我在夢中照樣被欺負，照樣活在我認為悲慘的境地。就好像我的夢并不是對生活的美好向往，而只是生活現實的折射罷了。如果是這樣，那我做夢又有什么意義呢？我變得失眠，連同夢境都一起被打亂了。我不知道為什么，從什么時候開始，夢就像一個不值得留戀的游戲，玩過就玩過了，連最基本的記憶都沒有留下。我失眠，每天躺到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為了能夠早點睡著。可越是想睡著，我就越是睡不著。迷失在黑暗中，我找不到我的方向。

    我到現在都認為美姐是一個魔法師，她是個造夢師。作為一個老板，她清楚地知道每一個客人需要什么；作為一個女人，她又知道每一個男人需要什么。我和遠山先生是一樣的，我們乞求和渴望的不是快樂，不是那男女之間一夜的交流，而是虛無縹緲的愛意。這種愛意的萌發非常稀少，所以特別珍貴。時代太快了，這個城市也太快了。我們需要抽出盡可能多的時間去真正了解一個人，去發自內心的愛一個人，談何容易？有時候我們愛了，對方卻感覺不到。有時候對方愛了，我們卻感覺不到。的確，任何人都能拒絕我們，我們也能拒絕任何人，但被拒絕的多了，心里對愛意的釋放就會縮減，以至于到最后都分不清，我究竟是出于愛呢，還只是為了那一夜呢？

    當然美姐的這些所作所為，并不能說就是出于愛意，她的職業就是這個，一個出于職業目的來做的事情，怎么都會讓人心存芥蒂。但是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放松，感受到了被關心的感覺，原來我也是被呵護的。當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美姐并沒有走，她的頭就靠在沙發上，也在甜甜地睡著。似乎是感應到我已經醒來，她緩緩睜開了雙眼，微笑著用手掠過我的頭發，說道：“覺得困可以繼續睡會兒。”

    “我不睡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從美姐的腿上把頭給移開了，這一覺睡得可好了，我感覺身體變輕了許多，好像給我的雙腳裝上了彈簧，只要我愿意，就可以飛到天上去。

    “你想吃些什么？”美姐揉了揉自己的腿，這一夜下來都已經麻木了。

    “吃……”我看著手推車上的一些盒飯和零食，又想起了之前小惠給我準備的飯。我看向美姐，壯著膽子問她：“你是叫美姐吧。”

    “不知道是誰的大腿你就敢躺，挺勇敢啊。”美姐笑道。

    “美姐，我想問你，之前的……那個小惠呢？”

    “小惠，哪個小惠？”

    “就是我之前那次來的時候，那個小惠。”

    “我不記得了，這里的人流量太大，姑娘們也是來來去去的。叫小惠的肯定不下十個，你說的是哪一個啊？”

    美姐的語氣有了變化，一副不耐煩的腔調，于是我就換了一種問法：“那么你最近有沒有把誰給處理掉啊？”

    “處理掉？哈哈哈，我倒確實炒了幾個魷魚，他們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那這里面有叫小惠的嗎？”

    “哎呀……”美姐略作思考了一番，慢悠悠地說道：“人死以后不都一樣了嗎？”

    這話一出口，剛才我對美姐的印象徹底改變了，心臟以最高時速在我胸腔里跳動著，它比我更想盡快逃命去。我的胃一下子就飽了，全身發熱，兩條腿已經準備就緒，拳頭也握緊了，就怕發生不可測的事情。

    “哈哈哈，看把你給嚇的。”美姐突然笑了開來，“我跟你開玩笑噠，那種事情怎么能做呢？我只是辭退了她，她現在去國外發展了。”

    “她去國外了，哪里？”

    “孩子，出門在外，玩歸玩，千萬別動心。我就跟你說一件事，她現在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里活得好好的，我向你保證，你也別再問了。”美姐站起了身子，活動了一下拳腳，突然把我按在了沙發上，又把我嚇了一跳。但是美姐并沒有殺人滅口，而是在我的額頭上留下了她的唇印，“你現在已經是圈里人了，”她在我耳邊低聲絮語，“如果你需要，可以隨時來我這里，我會親自接待你，其他地方千萬不要去。明白了嗎？”

    “明白。”我輕聲答道。

    “好乖。”美姐看了一眼落地窗外，說道：“他們就要回來了，你回頭就跟遠山先生走，好好工作就行了。”說完話，美姐又走向手推車，把手往飯盒上一放，又說道：“記得吃早飯啊。”這才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