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課時間結束了，我也只是跟小雅講了個大概，她到底聽進去多少我就不清楚了。等時間一到，溫婉婷便到樓上來好意提醒了我一句，帶著我和小雅來到了樓下的客廳。吃中飯時間到了，婉婷的家里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美食。番茄炒蛋、宮保雞丁、青菜炒香菇，還有一碗魚頭湯。看這番茄炒蛋用的應該是洋雞蛋，整個蛋都被炒成了金黃色，芳香四溢。配上酸酸的番茄味，哪怕就這一道菜，再搭點飯也能美滋滋地吃一頓了。再看這道宮保雞丁，濃濃的醬料包裹著雞丁肉和花生，偶爾出現幾片辣椒的碎屑。宮保雞丁是這些菜里最香的，當然也是因為我比較愛吃。青菜炒香菇是一般的菜，放在這桌上的裝飾作用比食用作用更高。而那碗魚頭湯看這湯色特別的清，里面還有魚籽和粉皮，再加了些油豆腐。

    正當我在欣賞美食的時候，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也來到了客廳里，他頭發灰白，偶爾有幾根黑發。穿著黑色的毛衣，下半身是居家休閑褲。他的臉色很紅潤，看起來富有精力。手很粗糙，滿是老繭。右手戴著一塊勞力士的手表，左手戴著一枚婚戒。那男人看了我一眼，說道：“婷婷，這就是你請來的老師嗎？”他說話的聲音非常洪亮，搞得我都有些害怕了。

    “是啊，他是我以前的同學，學習很好的。”婉婷答道。

    “哦，你什么大學畢業啊？”那個男人盯著我問道。

    “我是本地專科畢業的。”我答道。

    “哈，憑你也敢來教課啊。”那男人拿起筷子吃了一塊雞丁，隨后說道：“這雞肉有點咸了。”

    “大伯，你這話說的不對。”小雅喊道：“這位老師可好了，他說的我都聽得懂。”話確實對，我教的是歷史，如果連母語都聽不懂的話就奇怪了。

    “小雅，我覺得你還是得找一個專業的老師，錢真的不是問題。你爸走的時候讓我好好照顧你，你要什么盡管說好了。”男人說道。

    “我就要他！”小雅指著我，當時我的冷汗就順著脊梁骨下來了。看這男人的眼神是要殺人吶。

    “這位怎么稱呼？”男人問我。

    “我叫沈長流。”我小聲地答道。

    “你是師范畢業嗎？”

    “不是。”

    “專業是什么？”

    “……日語。”

    “等級呢？”

    “三……三級。”

    “我聽說日語要找工作起碼二級吧。”

    “是的。”

    “你連自己的專業都不達標，還敢來給人補課？誰給你的勇氣啊！”男人一邊說話一邊拍著桌子。

    “爸！你過分了。”婉婷趕緊答話了，“我以前的歷史就是他教我的，他在這方面學的不錯，我想他是能幫到小雅的。”

    “是嘛？”男人又上下打量著我，幽幽地說道：“我們家里已經好久沒進來低于本科學歷的人了，之前有過一個，被我給趕走了。我就相信你一次，看這回小雅的期末成績，要是進步了，我就承認你的能力，用市場價三倍的工資付給你。要是沒用，我還是給你三倍工資，以后別想踏進這扇門了。”

    “爸！”婉婷又喊了：“他是我朋友。”

    “你不需要這樣的朋友。”男人呵斥道：“這種人想什么我會不知道嗎？都盼著能夠倒插門吶。我就告訴你沒戲，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休想得逞。”

    “對不起。”我站起了身，“沒我什么事情了吧。”

    “長流……”婉婷看向我。

    “我明白，今天就當我幫你一個忙了。”我看了看周圍，“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老師！”小雅喊了我一聲，那應該是種挽留吧，可我哪里能在這種地方繼續待著呢？我連氣都撒不出來了，原本想摔門而去的，到最后直到離開婉婷的家，我都沒有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來。現在我一想啊，我更多的不是憤怒，而是恐懼。因為那個男人讓我恐懼，以至于連憤怒都無法表達了。

    婉婷的父親叫作溫必成，必成是取必定成功之意，他是這座城市的新居民。那時候這座城市還在玩命擴張當中，溫必成賣了自家的地，果斷地來到了這里。他先是在加工廠里打工，成了一個小組長。之后自己創業，正趕上政府大力扶持，他的公司受到了優惠待遇，一舉成為了當時我們城市最大的皮革加工廠。當勞動密集型加工業不再吃香的時候，溫必成便轉行做起了外貿，因為實力和經驗都有所欠缺，他現在已經不復當年了。所以他特別需要其他公司的幫助，于是看上了婉婷的未婚夫家。

    因為他是白手起家的，所以特別警惕一些想著不勞而獲的人。我現在當然能夠原諒他，但在那個時候真把我氣得夠嗆。就在我往地鐵口走的時候，后頭一輛車朝我摁著喇叭，我當時心煩意亂，心說哪個孫子這時候惹我。這一轉頭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在向我招手。“遠山！”我望著他的那張笑臉，估計當時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怎么來這兒了？

    “怎嘛，被趕出來啦？”遠山笑著問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愣。

    “哈哈哈，她爸就那副德性，自以為是，揣著塊石頭就覺得誰都是小偷。”遠山搖了搖頭。

    “可人家畢竟是有錢人吶。”

    “哈哈哈，他要不把自己女兒嫁出去，分分鐘就破產了。”遠山冷笑了一聲，“我早就知道了，張家是圖他的廠房和倉庫。”張家就是溫婉婷未婚夫的家族。他們一家是跟著我爺爺那輩人一起來的，不過我爺爺是單打獨斗，他們是一家人幾個兄弟都來了，每個人都在一種行業里混，后來大哥說索性一起合資開公司。就在我們城市外資公司林立的時候，他們是唯一一家可以和它們抗衡的本土企業，后來越發展越好，甚至連很多外資公司都被他們給收購了，他們一下成為了跨國企業。在我的城市里，如果張家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