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明月感到父母對她有了一種怕懼的心理，就像小時候她怕父母一樣，有了一種小心翼翼，察言觀色的形式成分。喬麗從衣櫥里拿出了另外一床被，她好像已經不習慣明月和她擠在一個被窩里，即使穿著睡衣，仍然抗拒肌膚相親的觸碰。在學校的食堂里，她經常想起，小時候，冬天的太陽照射在家里的小廚房里，她一邊吃粥，喬麗一邊在旁邊給她讀《紅樓夢》，居浩上街給她買手套圍巾，帶她去公園買金魚。現在，喬麗只是把早餐做好，并不驚動她的睡眠，她睜開眼，喬麗已經不在家里，不會在她的耳邊左一遍，右一遍地催她起來。她去店里吃午飯，喬麗變換各種菜蔬，獨灶煲各種湯，也不會在強制性地命令她喝幾碗湯。這個冬天，居浩還沒回來，喬麗似乎對此漠不關心，也從不提起。在北京的一個學期，她已經嘗試學會理解他們。但是，她又迷戀握在他們手里的那絲線，沒有任何束縛的放飛，她不想偏離向心力。

    節日無非是個借口，四季就像一場冗長的談話。又一年的春節來臨，到了這個輪回結束，接受時間拷問的固定日子，明月有點害怕新年的鞭炮太響。大門斑駁的對聯已經煥然一新，紅彤彤的顏色預示著花紅柳綠又一年的春天即將到來。奶奶對明月說，居浩去國外出差了，外國人沒有春節。明月從喬麗的臉上看不到太多表情。所以，明月盡管心里很痛，有種親情殘缺的傷害，好像她比以前更加希望她的完整性，這已經不是她以前，可以假借哭鬧就可以得到假象的完美，他們已經把她放在與他們同等的位置，必須以成人的視角和思維來看待感情問題。她仍然用手機偷偷地給居浩發了個新春祝福。居浩給她轉了一筆錢，比往年都多，算是壓歲錢。

    寒假很快在吃吃喝喝中度過，正月十五元宵節一過，李靜姝從鄉下回來，一大群人約著吃了個火鍋。第二天中午，明月，李靜姝，吳瀟瑞，楊競又吃了潮汕粥，就當是體己茶，像候鳥一樣飛回到就讀的各個城市。

    明月剛剛回到學校，食堂里還有許多窗口沒有開放，因為明月報了托福，她提前一周回校，喬麗沒有以前粘膩她，當她回到宿舍，放下行李，稍稍歇一口氣的時候，居浩來北京看她了。時隔多月不見居浩，明月有種乍見之歡的驚喜。

    如果居浩不來，明月會定時早起，定時吃飯，定時背單詞，定時發一會呆，不定時地睡覺，她可以在開學前一個人在宿舍享受一個人的時間。居浩沒有打任何招呼就來了，她認為陪居浩是件很重要的事，她在很短的時間還是整理好了思路和時間。

    三天之內，坐了兩次118路車。這次與上次喬麗和奶奶送她來上學，完全不一樣的視角。明月陳述景觀而非流走的時間。這已經是第三次見北海了，送走喬麗和奶奶回去后，明月有一個人靜靜地走了一回。北海的水面常常平靜不起波瀾，這是明月喜歡北海的原因，所以明月盡管覺得自己笑起來，軟肋被疼痛襲擊，她還是平靜地陪居浩說了一路的話。

    就像和喬麗在家，沒有提到居浩一樣。在北京，明月也絲毫沒有提到喬麗，明月覺得他們是不會愛人的人，她甚至安慰自己，以后要做一個會愛人的父母。這樣想并不能解決什么問題，也沒有什么具象的實質性的東西，要求他們是完美的會愛人的家長。

    “我把手里的事情處理好，只到你媽媽需要我，我就回去。”在火車站，居浩忍不住主動提到了喬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心狠！”居浩在心底和自己說，“居然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不流露一絲情感的痕跡。”

    居浩登上列車后，明月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她希望看到的是兩個人的背影，而不是居浩一個人，形影只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