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滿
作者：
雪舞冰藍 更新：2021-04-20 11:45 字數：1929
一過了小滿，玉米就大面積開花了。玉米花很細碎，近看似有若無，可遠看就像落了一層雪。風吹來花粉四散，貍洼村籠罩在香氣里。這是貍洼人比較忙碌的時候，村人皆拿著紙喇叭把玉米花圍起來，并輕輕拍著筒子，于是花粉就落進紙筒里。貍洼人小心地取下紙筒，把花粉撲灑到廖穗上——村人美其名之曰“人工授粉”！
………………
此時春良在“人工授粉”。但他心里毛毛躁躁的，覺得這樣做其實沒什么意義，因為歸根結底，玉米究竟有沒有因為“人工授粉”而獲得豐產，誰也沒有驗證過，只不過是老一輩傳下來的經驗而已！但倘若如今不用了就像吃了虧似得！他機械地把紙喇叭放在白花上拍打著，一邊伸長脖子朝隔壁田里眺望。他已經好幾次看到那個粉紅影子，但終究玉米太密，粉紅影子一閃而過。春良緊鎖眉頭，胡亂把花粉拍撒在廖穗上，又朝粉紅影子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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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春良再次走到地界邊時，他準確捕捉到了那個粉紅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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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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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影子哆嗦一下，在青紗帳里停住。但她沒有完全轉過身子，而是斜對著他，輕聲說：是春良嗎？
春良扶著一棵玉米氣喘吁吁的：嫂子，是我！
你授完粉了？
差不多了……
他忽然看到花香臉紅了，仔細一想才明白，“授粉”竟然成了一句極具挑逗意味的話！
………………
花香拍打著身上的花粉說：俺還沒干完，先走了！
春良嘴里發干，忙說道：嫂子，你慢點走，我有句話跟你說——
有什么話改天再說吧！——花香沒有停下腳步。
嫂子，真的，你停一下——
春良分開玉米葉趕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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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停住腳步，轉過身警惕地說：春良，你究竟想干啥，這幾天我看你很不正常！
春良顧不得那么多了，咽下一口唾液說：嫂子你真是好眼力，終究也看出來了，你既然看出來那俺就沒必要隱瞞了。嫂子，你說得沒錯，最近俺是不太正常，吃飯吃不香，睡覺睡不穩，到玉米地里來干活也是倒三不著兩的！真的，最近俺心里木亂地很，煩躁地很——
花香低了頭，翻起白眼看著他說，春良，你這是病，是病就得治！
春良苦笑起來：嫂子，俺知道這是心病，心病得需心藥醫！
花香忽然“嗤”地一笑，你說得很對，可嫂子不是先生，治不了你這毛病！——說完拂開玉米葉朝前走去。
春良再次喊起來：嫂子，嫂子——
花香忽然回過頭，低呵道：你叫喚啥，富棠在這里！
春良一下停住了。
………………
他忽然覺得渾身綿軟，便倚在一棵玉米上歇息，喃喃著：我這是怎么了，怎么了？他拍打著額頭，竟然有些發燙……
………………
春良藏了個心思。那是六年前，當花香第一次嫁到貍洼村的時候，春良就被花香的美貌給迷住了。在春良看來，花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仙，是月宮里的嫦娥謫落到了人家。還在富棠沒娶花香前，春良就聽說桃莊的花香是遠近聞名的“一枝花”。那時候他想：所謂的“一枝花”不過是個水蜜桃似的姑娘罷了，有一個大臉盤子，扎著兩根粗辮子——他對鄉民的審美向來沒什么好感——但在真正見了花香后春良才改變了想法：人世間真是有天生麗質女人的，那種美麗和優雅，說話的落落大方，行事的穩重妥當，是與生俱來的。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王富棠根本就配不上花香！可人世間的事就這樣奇怪：“好漢無好妻，賴漢聚花枝”，富棠娶了花香才真是應了這句話！
………………
作為本家族的人春良參加了花香的婚禮。那天夜里，花香和富棠往眾人眼前一站，春良就聽到青年們的竊笑聲。花香穿著一身水紅褂子，那臉上不知擦了胭脂還是白粉什么的，真像水蜜桃一般，用指頭一掐就能掐出水來。可王富棠是另一副模樣：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褂子，里面還套著一個，里大外小，富棠娘也不知道給他收拾收拾。那天春良早就跟一班青年商量好了，要好好地給花香和富棠鬧鬧房。敏銳的富棠早就感到了青年們的不懷好意，還沒等酒宴完畢就紅著臉道：大家好好吃飯喝酒，但不能鬧房！金生急了，說，憑啥？富棠的臉頓時成了紫茄子：就憑俺……不識詐！金生大笑起來：不識詐，這不是理由！眾青年都哄起來：對對，非鬧房不可，不鬧你鬧誰去？——那天夜里金生用紅繩栓了一個蘋果，站在板凳上高高的，讓花香和富棠兩人正對著臉咬那個蘋果，金生忽然把繩一提，兩人頓時親了個嘴。眾人大笑……直鬧騰到半夜——富棠火了，喊道，恁別鬧了行嗎，再鬧俺就翻臉了！金生還不收手，說，鬧是看得起你，怎么著？富棠罵了一句，滾你娘的蛋！金生立即變了臉，指著富棠道，你再說一遍？富棠囁嚅著沒吭聲。金生朝地上啐了一口道，王富棠，今天不是看在花香好日子的份上，我不饒你，你罵我別的行，但不能罵我娘！春良趕緊把金生拉開說，算了算了，你跟他治什么氣？那天直到黎明時廂房才有了動靜，花香的嬌喘一聲聲傳來，春良忽然有了一股無名火，他抓起一塊磚頭朝窗戶砸去，就聽“嘩啦”一響里面沒了動靜。春良恨恨地對金生說，這一磚頭算是咱們對富棠娶了花香的報復，就算不給富棠落下毛病，也得給他心理上留下點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