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一九六九年初夏，在完達山的深山老林里，一輛運載彈藥的卡車正在通向珍寶島的簡易國防公路上爬行，車后揚起的團團沙塵久久不散。彈藥本是給珍寶島前線部隊運送武器彈藥的。此時，彈藥車在茫茫的林海中艱難地行駛，車窗外，無數大大小小的山嶺海濤般地此起彼伏，夕陽的余輝給它抹上一層如夢似幻的金黃。

    駕駛室內，劉大楞正在專心開車，后排的鄭干巴背靠座椅閉目養神。連日的奔波弄得他疲憊不堪，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覺。旁邊的高大眼珠子不時把身子探出車外，饒有興致地手舉照相機，把林海特有的靜謐神奇的景觀一一攝進鏡頭。突然，老高發現車子后方一柱頂天立地的黑云彩呈螺旋狀迅速向車子逼來。他趕緊縮回身子，一手抓住前排座椅背上的扶手，剛想提醒車里的人，可話還沒說出口，只見眼前驟然間變成漆黑一團，把車子裹得嚴嚴實實，緊隨著豆大的雨點夾雜著冰雹把車身打得乒乓作響，車子竟像長了翅膀似的，一下子飛上半空。待車上的三個人回過神來，合力弄開車門一看，都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車子靜靜地趴在一片灌木叢里，車輪下部分陷進了黑洞洞的地洞里。怪了，這個人際罕至的地方怎么會出現地洞呢？舉目四望，哪里還有公路的影子？更糟糕的是，這林區里特有的強勁龍卷風不但把彈藥車遠遠地拋離公路，還把車后廂陷進地洞里。“真懸！”鄭干巴長吁了口氣，心有余悸地說：“幸虧車后廂裝載五六噸的彈藥，要不然……”一看老高神色凝重，便把話停住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劉大楞提議大家趁天沒全黑，分頭去尋找公路。“慢！”老高厲聲阻止：“誰也不能離開這里半步！快收拾東西回到車里！”聽老高這么一說，兩人只好收回剛邁出的腳步。他倆雖然猜不透老高的意思，但知道老高的話自有他的道理，畢竟他是個山林通。不一會兒，月兒悄悄地車上探出了頭。這時，暗淡的月光下有幾點綠光在閃爍游動。“嗷——”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哀嚎劃破了山林的寧靜，車里的三個人不由得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會兒工夫，幾個黑影便游到了離車子十米遠的地方轉悠起來，伺機靠近車子，后面不遠處黑鴉鴉一片黑影緊隨而來，是野狼！

    突然，一條兇悍的惡狼停止了轉圈子，只見它猛地向前一躥，張開兩排白森森利牙的大嘴，凌空伸出利爪向車子飛撲過來。就在惡狼的前爪將要夠著東窗的剎那，砰的一聲槍響，劉大楞扣動了槍的扳機，那惡狼便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慘叫著打了幾個滾兒就不動了。只見群狼不但不后退，反而蜂擁而上，圍著剛被打死的狼你爭我奪地撕咬著狂吞起來。看著這慘不忍睹的殘暴情形，劉大楞不再開槍了，他知道打死的狼越多，招來的野狼也就越多。狼群分食完了同類又向車子發起了進攻，可車子猶如銅墻鐵壁，任憑它們撞得頭破血流也絲毫無損。狼群見撈不到油水，不甘心地圍著車子對天長嗥。車里的三個人絲毫不敢大意，輪流監視狼群的舉動，就這樣人與狼群對峙著。

    第二天天剛放亮，狼群才不歡而散。山里的霧夠大的，遠山近嶺都籠罩在一片灰白色的云霧中。三個人跳下車，開始尋找來時的國防公路。突然，劉大楞氣喘吁吁地往老高方向跑來，老高問：“什么事值得你大驚小怪的？”劉大楞上氣不接下氣地用手指著遠處說：“鄭干巴不見啦！我在附近找遍了，也沒有他的影子！”戰備的非常時期丟了人，非同小可，老高和劉大楞在方圓三里地內梳子梳發般地搜尋了一遍，仍是沒尋到鄭干巴的蹤影。劉大楞對老高說：“要不咱倆鉆地洞找找？”劉大楞所說的地洞在完達山的山凹出，自八十年前蘇聯紅軍把虎頭要塞的日寇全部人馬消滅后，再也沒有人鉆過要塞的地道。只見洞口樹木茂密，洞內飄出蒙蒙云霧和涼涼陰風，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洞內很潮濕，洞壁上往下滴著水。他倆借著微弱的手電光往前慢慢搜索著，懷里像揣著個兔子似的跳個不停。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響聲，把精神高度緊張的劉大楞一時嚇得如臨大敵。原來只是幾只飛過的蝙蝠，他倆才松了一口氣。可是，把山洞都搜尋晚了，也沒有找到鄭干巴的影子。“是不是這家伙開小差啦？”劉大楞的話提醒了老高：“咱倆得做最壞的打算，晚上在車里輪流值班，最近國境線上的特務活動頻繁，經常打信號彈聯絡，咱倆真得提防著點兒。”

    凌晨兩點左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兩聲清脆的槍響。老高的心一緊，知道出事了。扭頭一瞧，劉大楞也不見了，趕緊跳下車尋找。只見劉大楞提著沖鋒槍匆匆走來，把嘴附在老高的耳邊輕聲說：“剛才我肯定是看見鬼啦！”“胡說！此界上哪有什么鬼怪，你別自己嚇唬自己啦！”“是真的，剛才我下車解手，就見從山上下來了一個東西，由于天太黑，看不清是什么東西。可是能聽到聲音，好像有千軍萬馬在行軍的聲音。那東西頭上有兩個發著綠光的小燈泡，我用手電一照，那東西已經到了我跟前。我往旁邊一閃，那東西從我身邊過去了。它過去后都沒走，又馬上折回頭，兩只綠幽幽的燈光死死照著我，看樣子隨時要撲過來。我把沖鋒槍保險打開，把槍口對準那黑乎乎的東西一扣扳機，那東西才被嚇跑了。”聽了劉大楞的敘述，老高的心里也沒底了，既然此界上不存在鬼怪，那么劉大楞看見的又是什么？它會不會和鄭干巴的失蹤有關？老高看了一下表，已是凌晨三點，天馬上就要亮了。一切牛鬼蛇神都是見不得光明的，天亮了就什么也沒有了。

    這天，老高的心里就像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人們傳說的鬼神一類的東西都是無形的，昨晚劉大楞看到的東西雖然可怕，但都是能看得到、摸得著的東西，想到這里老高的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只要是有形的東西就好對付！吃過晚飯，他告訴劉大楞：“今晚咱倆爬上附近的大樹過夜，看到底是什么東西來搗亂！”說完，二人帶著沖鋒槍爬到離東三十米遠的大樹上守候起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老高看看表，已是午夜時分。突然，一只夜貓子從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凄慘地叫了幾聲飛走了，緊接著便隱約聽到一種像大河流水奔騰的聲音。老高覺得渾身的血液立刻奔騰起來，頭發根兒也都個個發炸——在這漆黑的夜里聽到這種聲音無疑是真正地見到了鬼怪！他把子彈壓上膛，把槍保險打開，仔細尋覓著聲音望去。只見山上有兩只綠幽幽的燈光往山下飛來，飛到山下后就立刻逼近了汽車。開始這東西不算高大，但到了汽車前卻一下子變得有一人多高。它在汽車四周尋找著什么。突然，兩只綠幽幽的燈泡對準了老高和劉大楞。這時，老高才明白，鄭干巴一定是被這東西禍害了。他的血直往頭上涌，沒有一點兒害怕的感覺。說是遲，那時快，只見他把沖鋒槍準星對準了那兩個綠光的中間一勾扳機，一梭子子彈飛了出去。那東西一陣怪叫，接著亂蹦亂跳地嗥叫起來。劉大楞把槍里的二十發子彈也射了出去，那東西掙扎嗥叫的更厲害了。汽車駕駛室的玻璃被它一下子打碎了，一棵碗口粗的大樹也被它攔腰斬斷。老高和劉大楞見狀倒吸了口涼氣，見它受了這樣的重傷卻還有這般威力，實在是了不得！過了一刻鐘，那兩只綠幽幽的燈泡雖不如剛才那般亮了，但它蹦跳掙扎的勁頭還不見弱。劉大楞又對準那兩只燈泡打了一梭子，它才躺在地上不動了

    老高和劉大楞知道危險已經過去，但還是隱蔽在樹上沒敢動。又過了半個鐘頭，他倆才從樹上下來，拿著手電去看被打死的究竟是什么東西。這才發現他倆打死的竟是只千斤重的黑熊，它的頭已被沖鋒槍打得稀巴爛。盡管這樣，老高和劉大楞誰也高興不起來，想起鄭干巴，他倆的心很痛，大戰在際，戰友卻犧牲了，能不叫人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