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谷弟子休息處

    夜深了，整個營地安靜了不少，難得的寂靜讓周子杰甚至感覺有些無所適從，但不時來往的巡邏隊卻暗示著這份寂靜下的危機。周子杰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努力讓自己從剛剛的激戰中平復心情。在這濕冷的沼澤地帶，連吸進去的空氣都帶著一絲寒意。

    周子杰欣喜地發現多日不見的秦思勉正在亭子里奮筆疾書，他趕忙走了過去。

    “先遣隊伍一共二十四人，參戰人員二十人，重傷五人。無陣亡。”秦思勉身邊站著一個同樣年輕的龍吟谷弟子，他拿著冊子，一字一句地念給秦思勉聽。

    “擊斃魚頭蠻兩千余。”

    “夏族共計十二萬人無一幸免。”

    秦思勉一邊整理著夏族城堡傳來的消息，一邊記錄在龍吟谷專門的正式檔案里。

    “嘿，秦思勉！”周子杰喊道。

    秦思勉聞聲一頓，隨即驚喜地轉過身來：“周子杰，太好了，你平安無……”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子杰被割的破破爛爛的外衣上“你不要緊吧？”

    周子杰笑著拍了拍身上細密而又結實的甲衣：“皮外傷而已。夏族那邊怎么樣了?”

    “我們去的時候夏族人已經全部遇難了，夏族領地里尸橫遍野。浩瀾脈的白徽長老派我們跟著文欣長老先轉移一部分夏族人留下的典籍，誰知道我們前腳剛回來，他們后腳就和魚頭蠻激戰起來……”

    周子杰眉頭一皺：“那我們有沒有傷亡？”

    “五位師兄重傷，但萬幸沒有人犧牲。你放心，那些師兄的修為可比我高出不少了。”

    “這次去的弟子全是內宗的，夏侯揚也去了。”一旁的年輕弟子也插話道。

    周子杰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內宗男弟子一向沒什么好感，不屑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一陣嘈雜聲傳來，周子杰不由得抬起頭：“快看傷員撤回來了，我們去幫幫忙。”他拍了拍年輕弟子的肩膀。

    “我也去，快。”秦思勉立刻放下了筆。

    ……

    與此同時，在傷心沼的深處。

    密密麻麻的魚頭蠻全都拜伏在沼澤里，向來以彪悍著稱的他們此刻卻敬畏地連頭都不敢抬，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高大的遠古祭壇。

    而在那祭壇之上，卻是一幅怪異的場面：一個灰袍人悠閑望著腳下拜服的魚頭蠻，另一個年輕的俊朗白衣少年卻仔細聽著魚頭蠻首領的話，不時翻譯給灰袍人聽。

    “嘰咕嘰咕……哇的咕嚕咕嚕，嘎嘎嘎咕嚕……”那個魚頭蠻首領氣急敗壞，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他渾身因為激動而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震得身上的重甲咔咔作響。

    “我們的斥候遇到一批華夏人，被殺二十人，還有兩人被活捉，第二次我們伏擊另一批華夏人，雖然殺了他們幾個，但還是被殺近兩百人，他們還有援軍，其中一個就是第一批華夏人里的，另一個特別厲害，死掉的兩百個族人里，一大半都是他殺的，我們又聽你的話，襲擊了夏族人領地，但是很快華夏人又殺來了，這次我們傷亡共計四千，你無論如何都得給我一個交代。”那個俊朗的白衣少年很是反感魚頭蠻說話的腔調，他的眉毛擰成了一團。

    “哼。”灰袍人悠悠地說道：“交代？是誰讓你們從白毛族的腳下爬起來？是誰讓你們成為三十六蠻族之首？又是誰讓你們報了夏族人的一箭之仇？”

    灰袍人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似乎是在說著一件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但卻讓人感覺愈發寒冷。蠻橫的魚頭蠻首領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灰袍老人干笑道“就憑你們，如何能喚醒祖先留下的守護神？還談什么南下？”

    殺氣漸現。魚頭蠻首領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嘰咕嘰咕……”最終魚頭蠻首領鼓起勇氣唯唯諾諾地說了一通，帶著侍衛退了下去。

    “哼，這些又丑又蠢的怪物。”俊朗少年不屑地望著魚頭蠻首領遠去的背影，輕蔑地哼了一聲。

    “子霄，不必和棋子置氣。”灰袍人的語氣依舊沒有一絲波瀾：“這盤棋才剛開始。”

    “嗯哼。”子霄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他俊美得有些妖艷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詭異。

    燃燈殿  內宗 林濤亭

    山風徐徐，林濤陣陣。

    “副宗主，現如今長瀾宮已和龍吟谷會師，共同對抗蠻族侵襲，我燃燈殿是否也需要派人支援一下？”梁長老問道。

    “我們不必大動干戈，只需派幾個長老，率領一些弟子過去壯壯聲勢即可。對于我們燃燈殿來說，真正的威脅還是西邊的驚瀾淵，當年一戰，龍吟谷拼死滅掉極魔窟，我燃燈殿雖然損失較小，但也沒能一舉消滅驚瀾淵，如今驚瀾淵隱忍多年，其實力不可小覷。”副宗主望著眼前的綠色林海，一動不動。

    “那驚瀾淵歷史悠久，建派可能比我們燃燈殿更早。當年一戰，我們雖然最終獲勝，但我總覺得驚瀾淵未出全力。其真實實力深不可測啊。”

    “我也有這種感覺，當年驚瀾淵十二高手被我們拼盡全力殺了七個，還有三個在那場大戰里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過，如今多少年風雨已過，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修為如何了。我燃燈殿早晚會和驚瀾淵一決雌雄，現在看來決戰的日子沒幾年就要到了。”副宗主依舊望著面前的林海。

    又是一陣微風吹過，讓這片林海盡起波瀾。

    “河山大好啊。”副宗主閉上了雙眼，自顧自地沉吟一句。任憑山風拂過他的臉龐。

    周子杰默默地呆在家族里的禁閉石窟里，又冷又餓。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被關在這里了，徹骨的寒意讓他瑟瑟發抖。

    “接著。”一個拼命壓低的女聲從上面的洞口傳來。周子杰驚訝地抬起頭，卻發現一個包好的梅花餅落在了懷里。

    “謝……謝謝你，等我……出來以后，我請你去吃水凝珠好嗎？”周子杰又驚又喜，紅著臉朝上方喊道。

    女孩子嗔罵了一句，隨即跑開了。

    周子杰捧著的梅花餅熱乎乎的，一摸就知道是新鮮出爐的。讓他原本冰冷的雙手變得無比溫暖。周子杰呆呆地望著梅花餅，又呆呆地抬起頭望向洞口，一絲久違的笑意浮現在他的嘴角。

    一陣人聲鼎沸，把周子杰從夢境拉回了現實。

    周子杰睜開雙眼，發現秦思勉正在給他們面前的火堆添柴，周子杰懷里卸下的甲衣也被火堆烤得無比溫暖。

    唉，又夢到過去了。周子杰心里閃過一絲酸楚，嘴角那發自內心的笑意也伴隨著夢醒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睡一會兒吧。”秦思勉關切地給周子杰披上一匹厚毛氈，周子杰擺擺手，他從行囊里掏出一大塊熏肉，又從綁腿里抽出鋒利的剝皮刀，把熏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又一塊一塊地送進嘴里。一會兒的小憩讓周子杰的倦意少了不少，但卻讓周子杰的饑餓感更加嚴重。這幾天來周子杰要么在忙著巡邏，要么在忙著轉移百姓，他已經很久沒有正兒八經地吃過一頓飯了。

    營地里剛剛又來了一大批新面孔，看來龍吟谷又派來了一支援軍。

    “夏侯師兄好久不見。”孤竹伊笑著跑了過來。

    坐在周子杰對面的夏侯揚疲憊地抬起頭，露出英武的臉龐：“孤竹伊，你也來了。”

    “我們元雋脈的好多師兄師姐也來了。”

    正在進食的周子杰抬起頭，果然這位內宗女弟子的身后，是更多趕來支援的龍吟谷內宗弟子。

    周子杰細細一算，前后龍吟谷弟子的人數已達到七百余眾。

    夏侯揚也注意到了他身邊這位高大的外宗弟子，他回來時聽林尉師兄說過，此人作戰驍勇，而且資質不錯，林尉還忙里偷閑點撥了他幾下。

    難得休息的龍吟谷弟子下意識地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來。

    “你殺了幾個？”

    “我今天宰了兩個，都是直接從路邊竄出來的，一開始嚇了我一跳。”

    ……

    “我們還要在這里呆多久？”

    “少則一月，多則半年吧。”

    ……

    “明天我們七個就要調到夏族城堡去鎮守了。”

    “我剛去探望過盧集，他在夏族城堡受了重傷。”

    ……

    “我今天還碰到了一個女蠻族，你還別說，我一開始還真下不去手。”一個內宗弟子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

    “對付這些怪物有什么好心慈手軟的？”一直沉默的夏侯揚突然開口：“去看看那些陣亡的長瀾宮弟子。”

    “魚頭蠻生性殘暴，不過和其他蠻族比起來他們還算文明的，臭名昭著的白毛族就是一群嗜殺成性的雜種。”周子杰也開了腔。

    “白毛來……”秦思勉忽然想起古代的一首童謠，悠悠地念了出來。

    “盡白地，人與畜，不得生。”周子杰也知道這首童謠。

    這首年代久遠的童謠全無半點童趣，字里行間透著血腥。

    眾人一時默然。

    藍震拍了一下周子杰的肩膀，也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