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命運之輪在疾馳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17-06-15 09:58 字數:2342
凌晨的大街上,慘淡的路燈把我們的身影拉得細長細長,周昆明的單車時不時因為鏈條卡住而發出“咯咯”的響聲,在寂靜的夜空里格外刺耳。
“你叔跟你說了?”為周昆明的事,我跟王主任之間又打了個死結。
“說了,我一點也不奇怪,知道你肯定看不上我。”
“那你還讓他來說,不擔心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沒想那么多,說了總比什么都不說好。”
“周昆明,我們就不是一路人,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會很累。”
“為什么?我不怕辛苦,什么苦我都能吃。”
我搖了搖頭,“不是那種累,是心累,你知道什么是心累嗎?”
周昆明看著我。
“我要求男人有上進心,不怕他現在一無所有,但他必須有能力……有出人頭地的希望!”
“我不知道什么樣的人才算有上進心,要怎樣才能出人頭地?我每天也很努力工作,從不遲到早退,”周昆明抬起下巴朝街邊一個扛著兩個紙箱的男人說,“那樣的人,算不算有上進心?”
我順著周昆明的視線看過去,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應該是去外地進貨回來剛下火車的生意人。
“起碼是一個能吃苦的人吧,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得了這種苦,”我往前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鐵柱進貨回來,忙跑上前去,“鐵柱,怎么是你?”
鐵柱把兩個紙箱從肩膀上放下來,擦著滿頭的汗水看著我,“我剛從廣州進貨回來,大半夜的你怎么還在街上?”他看了周昆明一眼,“這是?”
“這是我同事,下班太晚了,讓他送我回家。”
“我剛租了個小門臉,這回多進了點貨,”鐵柱走進街邊的一扇小木門,拉亮電燈,屋子很小,一條狹長的通道,就四五平方米的樣子,兩邊的墻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磁帶和卡片,“小露,你進來看看,這里有新年的賀卡,喜歡的你就拿走。”
“不用了,你留著賣錢吧,”我探頭往里看了一眼,“去年聽說我哥幫你借了錢?”
“借了,還得謝謝你呢,要不是你幫我說好話,哪這么容易?要不然我哪租得起這個門臉,去年賺了點錢,把家里欠的錢都還清了,現在總算不用在外面擺地攤了。”
屋子的角落里有個鋪蓋卷,“你晚上就睡這里?”
“是啊,這樣不用租房子住,還能守店,一舉兩得了。”
“鐵柱,你太了不起了,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說一聲。”
周昆明幫著鐵柱把兩個箱子搬進屋來,那小小的空間里頓時就塞得連腳都插不進去了。我退出屋來才看到門口用一個白色的塑料板寫著五個歪歪斜斜的毛筆字:“鐵柱音像店”。
“你這店名挺有意思的。”我笑,“好質樸。”
“我沒讀書不會取名,要不你幫我取一個吧,你字也寫得好,方便的話幫我寫一個。”
“行,舉手之勞。我每天都從這條路上經過,也不知道你在這里。”
“我每天都能看到你上班下班。”
“那你也不叫我?”
鐵柱笑了笑,“以后你要是有空或者走累了,到這里坐一會再走,我天天在店里守著,哪都不會去。”
“好,過兩天我寫好了幫你送過來。”我想起小時候的鐵柱,那個倔犟的小男孩。
深夜的燈光倒映著我和周昆明長長的身影,他一路上沉默著再也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把我送到院子門口之后,他騎了單車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
李笑妍搬到他未婚夫家住去了,媽媽說我一個人住在那院子里不安全,讓我另外找地方,要不就搬回廠里去住。黎平輝的一個朋友剛蓋了棟新房子,是準備用來開旅店的,離我們廠里雖然遠了點,但房子很好,每個房間里都有單獨的洗手間,設施也很完善。看在他的面子上,人家只是象征性的收我一點水電費,于是我搬進了這個五層樓高的新房子。消停了一陣時間之后,媽媽又忙著張羅給我找對象的事。
經過父親一年多時間的努力,我終于成為一個有著城市戶口的城里人。那天父親破天荒地跑到我們單位來,把那個紅色的戶口本攤開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地對著上面念給我聽。
“這每個月24斤米夠吃什么喲,要是在農村里還不餓死去,做個城里人有什么好。”他臉上的得意之色我用鼻子都能聞出味來。
我拿過那個戶口本看了一下,并不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那個藍色的小印章蓋得倒是十分鮮艷,清晰地標注著五個大字:非農業戶口。
我的心情沒有父親或者是我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激動和興奮,在城里生活了大半年的時間,看我們單位里那些城里人,每個月拿著那一百來塊錢的工資,一角一分地算計著過日子。王主任十來年了還住在那破爛不堪的巴掌大的黑乎乎的小平房里,白天進去都要開燈才能看得見人影,亂七八糟地擠滿了各種破爛雜貨,還不如我們家的豬圈氣派,當個城里人有什么好?跟我一同去培訓的九個姐妹,到現在也跟我一樣還是合同工,想轉成個正式職工都不知道要混到猴年馬月。我曾聽媽媽私下里說過,父親為我的戶口問題都跑到省里找了當時下放在我們村里的一個老干部,是省里特批了條子下來的。
所以我合上戶口本順便說了句:“現在找工作也難,有沒有戶口都一樣。”我擔心父親解決了戶口就不管我工作的事了。
父親胸有成竹地笑得很神密地說:“戶口這么大的難題都能解決,招個工還能難得了我?我就不信這個邪,我的女兒要是在小小的安寧縣里找不到工作,這縣里也沒幾個人能找到工作了。”
父親的話讓我吞下了一顆定心丸,與比登天還難的城市戶口相比,我相信一個工作對神通廣大的父親來說并不是難事。父親然后說起他的發家史,從他小時候如何在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家境下認真刻苦學習,到如何因為寫得一手好毛筆字而當上了村里的文書,然后得到了哪個領導的賞識又調到了鄉里去一路順利地穩穩地在鄉政府里當了幾十年的干部。
“小露啊。”父親意味深長地說,“爸爸這一輩子沒干過缺德事,只要能幫人的一定要幫人,不管貧富貴賤,好人會有好報。”
如果有個像父親一樣的男人,我一定會愛上他。男人的胸懷應該是天,是大海,是廣貶無垠的土地,可以包容下任何的驚濤駭浪、承擔起歲月的風吹雨打。我知道黎平輝是這樣的男人,可他不是屬于我的男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不會再糾結在對黎平輝的感情里,知我若己的他,在我對他日漸冷落的態度里早有察覺,當有一天,我和他們一家三口在大街上狹路相逢時,我們怔怔地互相看了一眼,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