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麗妃藝術館寬敞華麗的會議室里，臨時搭建的拍賣臺上，拍賣師手中的錘子高高舉起，嘴里鏗鏘有力地喊著：“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最后一次1萬8，1萬8，成交！”槌子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站在拍賣廳角落里的岳洪帶頭鼓掌，藝術館老板周麗妃和   此次活動的策劃人汪郝軍從走廊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會議室剛安靜了一會，隨著拍賣師的叫價聲，又開始鬧哄哄了的下一輪競拍。

    唐諾坐在倒數第二排的角落里，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鐘朝陽，鐘朝陽正在一張紙上打著。唐諾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問，“這是什么？”

    長得文質彬彬的鐘朝陽眼睛直視著臺前，“看看今天能真正成交多少？”

    “真正成交？不都拍出出去了嗎？有好幾十萬了吧。”

    鐘朝陽這才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先看著，回頭再跟你說。一會幫我舉一下牌子，往上加兩萬。”

    “什么？你要買？”唐諾往臺上看了一眼，這是昨天跟他們一起從北京過來的那個江山畫院院長賈柏龍的作品，“哇，他的畫這么值錢，二十萬了呢，你帶了這么多錢？！”

    “你買。”

    “我？我沒錢！”

    鐘朝陽笑。

    臺上的拍賣師還在大聲的吆喝，滿臉興奮的紅光，口吐蓮花，唾沫四濺，“請大家稍微安靜一下，大家再一次允許我用兩分鐘的時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幅畫的作者賈柏龍先生。賈老師是江山畫院院長，師從近代山水畫大家黃胄先生，三歲開始學藝，獲得過國內國外諸多大獎，是中國當代著名山水畫大家。而現在出現在大家面前的這幅作品也是賈院長剛完成的一幅精品力作，賈院長表示，他曾經多次來南州，跟南州有著不解的情緣，這次為了支持麗妃藝術館的工作和助學慈善活動，特意把這幅精品回報給大家，今天拍下的這幅作品可能是二十萬，三年、五年、十年之后或許就是五十萬，一百萬，或無價之寶。大家仔細看看，在這幅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賈院長的作品已經到達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而現在的價格已經到了咱們此次拍賣會的巔峰時刻，剛才那位先生已經出價二十萬，有沒有可能突破二十萬，二十萬絕對是揀漏了，還有沒有加價的……大家看仔細了，看仔細了……機會難得！……二十萬，第一次，二十萬，第二次……”會議室里出奇地安靜，有的人在小聲的交頭接耳，有的人在看著。

    唐諾還沒有回過神來，鐘朝陽突然從唐諾手里搶過競拍的牌子舉了出去，石破天驚一聲：“三十萬！”

    “三十萬？！”唐諾嚇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抓鐘朝陽手上的牌子。

    所有人的眼睛都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拍賣師的手好像伸到了唐諾面前，她的小心臟砰砰跳得厲害，“請問剛才出價三十萬的是這位女士嗎？”

    唐諾剛要搖頭，鐘朝陽看了她一眼，不用你掏錢！”

    “你掏啊？！”

    “不用管，叫個價而已！”

    唐諾驚恐地瞟了鐘朝陽一眼，扭頭瞪著拍賣師。

    拍賣師手上亮閃閃的小銅錘毫不猶豫地敲了下去，唐諾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挨了一下悶棍。很多的照相機、手機都沖著唐諾按下了快門，她想要躲開，卻只是尷尬地忤在了座位上，無可奈何地沖所有人訕笑。

    只見臺上的兩位禮儀小姐滿臉笑意地卷起畫卷儀態萬千地朝唐諾走了過來，把畫卷遞到唐諾跟前，唐諾又看了鐘朝陽一眼，鐘朝陽笑，“唐總，這寶貝現在是你的了。”

    “你？！”唐諾被鐘朝陽這一聲稱呼叫得心里直起雞皮疙瘩，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接畫，手機突然響了。他一看是楊仁睿的電話，“你先拿著，我出去接個電話。”驚慌失措地逃出了會議室。

    銳藝網總經理辦公室內，楊仁睿又一次給韓一平面前的杯子里注滿茶水，“一平哥，這次要是能請到李老來給我們牽這個頭，那咱們這事就算成功了一半，所以你得多費心了。”

    “你不是說你親自去嗎？咱們倆跑一趟也行啊。”瘦瘦的韓一平臉色有些蒼白，但鏡片后的眼睛去閃著智慧的光芒。

    “我這不談著下一輪融資嗎？實在抽不出時間，唐諾去了應該沒問題，她什么樣的場合都見識過，”楊仁睿一笑，“有時候嘛，女人出面辦事比咱們男人更方便一些，何況是很特別的女孩子。”

    “新招來的？”

    “是朋友的朋友。”楊仁睿想了一下，“以前不做咱們這一行。”

    韓一平往門外的辦公區看了一眼，“我見過嗎？”

    “沒見過，剛來不到兩個月，有些想法和我很契合。”

    韓一平看著楊仁睿，“從哪盈利？”

    “這個不用你考慮，運營由朱建來做。幫我請到李老就行，不是你肯定請不動他老人家。”

    “方案出來了嗎？”

    “我給你打印一份出來，”楊仁睿一邊操作電腦一邊說，“靠做藝術品賺錢，我這三年肯定賠死了，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的話，做藝術不能急功近利。”

    “平臺做還行。回來幾天在圈子里打聽了一下，評價不錯。”

    “是嗎？”楊仁睿興奮，“平臺搭建得差不多了，要做項目才行。”

    “公益項目不盈利。”

    “平臺可以做交易。”

    “這些你比我懂，”韓一平直了一下腰，“你最好再叮囑一下，別在老師面前耍什么花招，有什么問題實話實說。”

    “那我再給她打個電話，”楊仁睿拿出手機撥通了唐諾的電話，“唐諾，你跟李老那邊聯系上了嗎？”

    “已經跟劉佳音聯系過了，讓我明天上午十點過去。”

    “那就好，你等一下，”楊仁睿問韓一平，“要不要帶個見面禮？”

    “上次我不是說了讓你帶些好點的茶嗎？他愛茶。”

    “我這邊沒拿得出手的，讓唐諾找地方買吧。”楊仁睿又吩咐唐諾，“你找個地方買個拿得出手的好茶，回公司再報銷。”他剛要掛電話。

    “楊總，等下，”唐諾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我身上只帶了幾百塊錢的現金，要買多少錢的？”

    “你？！”楊仁睿被噎得哭笑不得，“趕緊給我 個卡號，一會給你打過去。”

    “銀行卡也都落家里了。”

    “那要不要我給你叫個快遞？”楊仁睿有點惱怒。

    唐諾嘟噥，“那我找人借點吧。”

    “你可以找人借個卡號，我幫你打過去。”

    “也行，一會我把卡號發給你。”

    “買個拿得出手的，聽明白了沒有，取了錢就去買，聽到沒有？！”楊仁睿不由分說地掛斷了電話。

    韓一平看了楊仁睿一眼，“怎么啦，沒帶錢？”

    “怎么有這么笨的女人，服了她，看來還是你提醒得對。”楊仁睿看了一眼墻上的鐘，站起身來，“走，中午了，吃飯去！在國外呆了那么長時間，身體恢復得怎么樣，水土不服啊，也沒見你胖起來。”

    “就那個樣，”韓一平搖了搖頭，“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別給自己那么多壓力，都過去了。”兩個人從屋里走出來，穿過辦公區時，楊仁睿推開唐諾的小辦公室，辦公桌上，唐諾夸張的笑臉突兀地呈現在他們眼里。

    韓一平看了一眼楊仁睿的表情，“就她？”

    楊仁睿走過去把唐諾的相片拿在手里看了看，鋪在桌面上，“怪嚇人的。”

    “有點意思！”

    “這笑得像個二百五！”楊仁睿哈哈一笑。

    四月的北京，早春的天氣，柳絮飄飛，陽光明媚。

    馬路對面的大樓前，車里車往，拎著大包小包和衣著光鮮派頭十足的男男女女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韓一平笑了笑，“今年的春拍不知道會怎么樣？據說現在國內的市場很火。”

    “外行看熱鬧，大部分在炒作，真正成交的有一半就不錯了，”楊仁睿笑了笑：“這一行都快弄臭了，都是一些夢想著可以在藝術市場發橫財一夜暴富的人。”

    “變化這么大？”

    “騙局那是日新月異，層出不窮，現在人家不是靠拍出作品賺錢，是靠收圖錄費賺錢，無風險無負擔，穩賺不賠……就是不知道膿包捅破了怎么收場。”

    韓一平嘆了口氣。  

    唐諾掛斷楊仁睿的電話，又給李征的助理劉佳音打電話過去確認了一下明天見面的時間，再抬頭往會議室里一看，上午的拍賣會已經結束了，她站在門口等著鐘朝陽。

    鐘朝陽慢吞吞地尾隨著人群朝門口走來。

    “走，吃飯去！”鐘朝陽把畫往她懷里一塞，“這是你的。”

    “我不要！”唐諾像接了個燙手的山芋，不由分說地又要往鐘朝陽懷里塞。

    鐘朝陽往四下里一看，人群都已經走遠了，“白給你也不要？”

    “白給我？”唐諾眨了眨眼睛，“為什么？這可是三十萬呢。我可沒那么多錢，三千差不多。”

    “你別這樣說，我還能坑你？萬八千的轉手就可以賣掉，拿著吧，掛家里當個裝飾品還是可以的，多少也能賣頓飯錢。”

    “那你為什么不要？”

    “剛才是你拍下來的，汪總說了讓我給你。”

    “真不要我花錢？”唐諾再一次確認。

    “你咋那么傻呢，說了白給就是白給，一會吃飯的時候賈院長還會過來找你敬酒，你就裝模作樣應付一下得了。”

    “你這是讓我當了托吧？鐘朝陽。”

    “終于開竅了，”鐘朝陽輕輕撞了她一下，“以后這種事多著呢，見慣不怪了。”

    唐諾看了看手中的畫卷，跟著鐘朝陽朝樓下的餐廳走來。

    麗妃山莊在南州市絕對算得上一個有品位有檔次的休閑娛樂場所，餐廳內，早已經擠滿了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互相彬彬有禮的寒暄打招呼。唐諾和鐘朝陽剛找了位置坐下，對面兩個女人立即把視線朝他們看了過來。

    其中年紀稍長的女人起身跟鐘朝陽打招呼，“鐘大記者，咱們又見面了。”

    鐘朝陽忙打招呼，“王總和詩雅姑娘什么時候來的？”

    那個叫詩雅的小姑娘化著濃妝，嘟了嘟嘴唇，“鐘大記者還記得我啊，太開心了。”

    “當然記得，美女過目不忘，”鐘朝陽接著介紹道，“這是唐諾，我的朋友，銳藝網的唐主任，現在主要負責他們公司網站的運營，這是王小泉王總，賈院長的助理，這是岳經理的助手張詩雅。”

    王小泉立即迎了上來，“你好，唐主任，咱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唐諾想了想，“沒有吧？”

    鐘朝陽忙笑，“唐主任以前也是做媒體的，不在這個圈了里。剛到銳藝網，以后大家都是一個圈子里的人了，有資源互相介紹。”

    “銳藝網，知道，你們網站做的時間好像不長，現在怎么樣？”

    “我們正在籌備一個新項目。”

    鐘朝陽忙接了一句，“以后還請王總多關注，江山畫院有什么資源也可以和銳藝網合作。”

    “畫院是體制內單位，不和社會上的單位合作。個人資源方面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盡力。”王小泉從一個精致的名片夾里掏出名片給唐諾遞過來。

    唐諾笑了笑，接過名片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

    鐘朝陽看了唐諾一眼，對王小泉說，“唐諾以前是民聲報的大記者，你們肯定看過她寫的文章。

    王小泉看著唐諾。

    唐諾不置可否地一笑。

    王小泉忙說：“唐主任方不方便給我留個聯系方式？”

    “不好意思，忘帶了。”唐諾接過名片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三十年了她丟三落四的毛病也沒改過來，一到關鍵時候就出狀況，“一會給你打過去。”

    “姐姐，我也要你的電話。”張詩雅嬌嘀嘀地看著唐諾。

    唐諾笑了笑。

    鐘朝陽看了她一眼，“這詩雅可是人如其名，詩寫得不錯，文藝女青年。”

    唐諾看了這個描眉抹脂的女孩一眼，“哦，文學青年，挺好的。”

    張詩雅扭捏了一下，“就是業余愛好。”

    “你的夢想不是成為偉大的作家嘛，以后可以多向唐主任請教，她可是我們朋友圈中有名的才女。”

    “真的嗎？！”張詩雅瞪著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您發表過文章？”

    唐諾撇嘴，“別聽鐘朝陽胡說八道，他開玩笑呢。”

    “唐主任謙虛了，”王小泉看到唐諾放在旁邊凳子上的畫，沖唐諾伸出了大拇指，“您今天賺到了，賈院長的畫可值錢了。”

    “舉手之勞的事，一會還給譚院長吧，無功不受祿。”

    “沒事的，”王小泉忙說，“大家都在一個圈子里，算是江山畫院給唐主任的見面禮了。” “就是，”鐘朝陽笑，“以后給賈院長在銳藝網做點宣傳就行了。”

    “他們來了。”王小泉說著站起身來，張詩雅和鐘朝陽也跟著站起身來，只見周麗妃，賈柏龍，汪郝軍和岳洪還有幾個當地文聯文化局的幾個領導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徑直朝主席臺前的首席位置走了過去。

    唐諾看了看人群中賈伯龍那顆頭發花白的大腦袋，又瞟了一眼放在凳子上的畫，聯上網絡，在百度上查找關于賈伯龍的信息，滿屏的消息，好像確實有些名氣。

    “朝陽，下午的拍賣會我不去了。”唐諾看了看時間，“我得去找個地方給李征老師買缸好茶。”

    鐘朝陽坐下來，“你確定明天十點鐘過去？”

    “跟他的助理約好了。”

    “要我陪你去嗎？”

    “明天你們不是出去玩嗎？”

    “這種小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我都來過好幾次了。我也想見見李征老師，那才是真正的文化學者，藝術家，他從來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

    “那太好了，咱們明天吃完早餐就出發。”

    唐諾還發愁自己一個人去應付不過來，有鐘朝陽陪伴，她心里更有底。

    餐廳內的人員基本上坐滿了，大家各自跟自己認識的人打招呼，鐘朝陽和張詩雅正在挨著桌的發名片，王小泉跟坐在她旁邊的一個做企業的老板談著什么生意，眉飛色舞地又是摟肩又是握手。不斷地有人過來問唐諾要名片要聯系方式，唐諾有點不勝其煩。看看上菜時間還要一會，餐廳里人聲嘈雜，她站起身來走到餐廳外面的過道上，只見一個衣著陳舊的老頭提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大紙箱，東張西望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兩個保安模樣的人走過去攔住了老頭的去路，老頭急切地向保安申訴著，保安推推搡搡地把老頭往外趕。

    老頭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兩個保安面前，“求求你們讓我見見岳經理吧，他再不幫我，我就沒活路了。”

    兩個保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