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了山藥了啊，起晚了的可搶不到了。”爺爺在堂屋發布了公告，發布對象是西屋的姑姑和東屋的我。

    北方農村的冬天冷，不過我家的冬天每年都很暖和，因為爺爺總是頭天晚上臨睡之前就把紅薯擺在爐子上，第二天一早，熱熱的，軟軟的，香香的。紅薯甜熱的香氣讓屋子里暖洋洋的。

    聽得出，爺爺高興，一種不同以往的高興。一年才有這么一次這樣的高興。說實話，這讓我有點嫉妒。我知道姑姑是村里的第一個研究生，是爺爺奶奶的驕傲，可是一年到頭陪在爺爺奶奶身邊的是我呀！姑姑自從研究生畢業工作之后，一年就回來這么幾天，可就這么幾天，就把我在爺爺奶奶心中擠沒了。確切說，她回來的前幾天我就被打入冷宮了。那天，我在家里畫畫，畫了各種動物，爺爺在一邊看著。我問：“爺，什么動物最聰明啊？”爺爺笑笑，說：“小猴唄。”聽聽，真讓我心里泛酸水，我知道姑姑屬猴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很想她，就讓她幾天好了。

    “嗯，知道了，這就起。”姑姑在西屋嘟囔著應了一聲。不過我知道她在被窩里要且待會呢，她知道，不管起多晚，都會有最大最甜的紅薯給她留著。這叫侍寵。

    我悄沒聲地爬出被窩，失寵的人容易被遺忘在角落里，想吃到美味，要靠覺悟。

    我走到外屋的爐子旁，觀察一下，看看哪塊最好，準備拿到一邊去，給姑姑留著。正當我要伸手，奶奶說，“去叫你姑姑起來一起吃。”

    委屈。奶奶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要吃啊。

    “嗯。”看在就這么幾天的份上，我還是得裝得像片綠葉。

    我輕輕走進西屋，姑姑還在閉著眼。

    “姑。”我輕輕地叫了一聲，蹲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剛剛的嫉妒一下子蒸發了。我多么想抱抱她，一年了！姑姑沒外出上學以前總是抱著我，那時候我多幸福啊。

    “木木，我的小木木，”她半閉著眼，伸出手摸摸我的臉，笑笑，“一眨巴眼，都五年級了，呵呵。讓姑再睡一小會兒啊，很久沒睡過這么沉的覺了。”說完，她又閉上了眼睛。

    “噢。”我只好出去，做到小板凳上靜靜地等她。

    過了一會兒，姑姑出來了，頂著亂蓬蓬的頭發，一點也不像北京回來的。也許城里的生活方式在這里不是很順暢，等她刷牙、洗臉、抹臉一系列程序完成以后，一個小時快過去了。不過，失寵的人得認清形勢，懂得眉眼高低，我得忍著紅薯香氣的騷擾。

    終于，我可以吃紅薯了。我很識趣地把最大、最軟的一塊兒遞給她。姑姑笑了，緊緊摟了我一下，說：“謝謝寶貝，你吃。”

    謝謝？都是一家人，姑姑什么時候這么生分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嘿嘿”地笑笑，吃我的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