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吞噬 第16節 罵街罵出了滅頂之災
作者:
凝神 更新:2017-02-03 12:50 字數:4358
有句話叫“會打人的打一頓,不會打人的打一棍”,說得就是你平安吧!
李玉秀咬牙切齒地罵了大兒子一句。這幾日,她換過的假牙因牙根上火,疼得厲害,不得不跑到醫院里,又把假牙給取了下來。明潔給她買來的細致的點心也難以入口,只得用開水浸泡透了,化作流食吞咽。這火上得可真不是時候。這正是她的上泉菜園里的菜種子該收割的時刻,自己的活計干不了,老大不小的大兒子家里鬧亂子,又給她心頭添堵,可不得上火咋地?
大改自從在二大爺那里抽簽回來后,便變著法兒地對明清好,自覺是撿了個毛寶。自認為以前在他那里所受的冷落和奚落都是值得的,誰叫他有那么強勢的官運呢?他如果真能當上這大澗村的張玉皇,自己不就是這個村子里的王母娘娘了嗎?到那個時候,誰還敢再低看自己一眼試試。
有了這樣一個現實的目標后,大改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更加起勁了。平時拿二分錢當月亮的她,不惜花二十塊錢的巨資到鎮上的“胖四理發店”,讓胖四妮給她燙了個時新的鋼絲發,又花十塊錢到到“廣蓮美容院”里,讓張廣蓮給她涂了一臉像漿糊似的面膜,一雙手像搟面杖似的,在她的臉上滾來搟去折騰了半天。當她弄完后從集市上返回自己的新家新院時,看到明清正捂著小腹一臉扭曲地綣縮在大門口,雙方都互相嚇了一跳。大改忙把明清扶進屋里,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從抽屜里找出阿莫西林、斯達舒等,扒拉出來幾粒就往明清嘴里塞。明清嘴角抽搐幾下,咕噥著自己不能吃這藥,是前列腺疼而不是胃疼。
“楊明清,你又欺負我沒文化是吧,說小名,別說大名,到底是哪兒疼?”大改本來就斗大的字識不了半升,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前列腺啊。
男人對于***上的病,向來是諱疾忌醫的。疼痛中的明清臉一紅對著自己那一無所知的農村媳婦說:“就是蛋疼。”
大改一聽這話可不得了了。按照她的理解,這男人蛋疼不就是得了花柳病嗎?你奶奶的,你這還沒有當上玉皇老爺呢,就在外面搞七搞八的了。她氣得罵了幾句,索性丟下丈夫不管了。自從大改上次開刀割痔瘡發了一次瘋病之后,一直神神叨叨的,明清從心底里也是怯乎她三分的。她這一罵,明清也就不敢再招惹她了。這女人一旦認為男人在**上背叛了自己,就容易歇斯底里。她越歇斯底里,得不到安慰,也不見回應時,就會悲觀絕望,做出極端的事情來。
大改所能做的極端的事情到不是喝藥上吊,她覺得凡是那樣做的婦女都是傻瓜透頂了的。她才不會給外面的女人自動騰地兒呢,她就是要與那個變了心的陳世美死杠。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瘋勁來了,她三步兩步就踩著木梯子上了自個眼睜睜看著一粒沙一塊磚砌起來的平房頂上,把兩條褲腿一捋,一腚坐在上面晾曬的金銀花上,邊擼著腿干邊哭喊起來。
她把自己想當然的事情,再加上最惡毒的咒語,就像說大鼓的似的,一句一句地唱出來來,唱一句,還哭一聲,沒多會兒,就把左右鄰居給引了出來。大家先搞不清怎么回事,就在下面屏息地聽著,從她那又像大鼓又像柳琴戲的唱詞里,終于聽出了原委。就在下面,七七八八的議論開了。
“這家子人家,平時看著不點火不冒煙的,原來肚子里還掖著這么多花花腸子呢。”
“這平安家的,也真夠苦的,在家里什么力都出著,活寡守著,男人還這樣對她,可憐!”
“聽到了嗎?這娘們還說,她家平安還想奪村子里的大權呢,真的假的?這個包還燒得不輕呢,要是咱那大隊書記聽見了,你說他心里會咋想呢?”
后來,有幾個平日里與大改嘻哈過的婦女就勸大改下來,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來幫她一齊解決,不要在上面大呼小叫了。明清捧著個肚子出來,見到自己的老婆像個猴子撒潑似的遭到了眾人的圍觀,氣得把腳一跺,喊了聲“這日子不過了”,跑到屋里一陣亂砸。轉眼間,茶杯、飯碗碎了一地,落地扇翻滾,電視機屏幕上也開了花 。好心的鄰居聽到跑來制止,為時已晚,只好對著平房頂上的大改喊叫“再不下來,這個架可就更鬧大發了,有可能房子也被你家男人給一把火點著了”。大改一聽,急得沒去蹬梯子,直接就從平房上給跳了下來,還好下面是柴火垛給接著了。她從垛上滾下來之后,帶著一頭一身的柴草棒,抄起立在墻角一根翻地瓜秧的竿子,就朝屋里的明清掄過去。她也太小瞧這個當兵出身的丈夫了,明清咬牙忍著前列腺的巨痛,一個反抄,奪過竿子向大改的頭頂上給抽過去,大改當即就倒在地上。
聞訊趕過來的李玉秀,正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她又氣又急,罵了句“你個小爹,你想干什么”,又穩而不亂地叫來兩個人把兒媳婦給送到了村衛生室。
每個兒女都是除李玉秀身上掉下來的肉,他們的每一根肚腸里的是非,每一根手指頭短長,她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不管怎么說,是自己生的,再不濟,興得自己打罵,也興不得別人數落。兒媳婦大改清天白日下,大編排自己平安兒的是是非非,李玉秀是大為光火的。憑心而論,大改對她不錯,她待大改也不薄。可老話說來“再好的兒媳婦也不是自己生養的”,兒媳婦和婆婆本來就是碰班的娘們,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的。盡管這次是楊明清出手把大改給打了,可李玉秀覺得凡事都事出有因,夫妻兩個人合得是一張臉,這次大改把自己的大兒子在外面這好一通糟踐,不分清紅皂白的,本來就沒有理,現在把個臉撕成這樣,就更不占理了。
沒文化,真可怕。所以她為自己所培養的這幾個有文化的兒女而暗地里自豪著。這也是她為自己奮斗了這么多年,一直住在破房子里,卻絕對不會覺得低人一頭的原因。
兒子再大,在自己的老娘面前,也是小孩子;老娘再老,對自己的孩子也是護犢的。李玉秀對兒子罵過之后,還是心疼的。打電話給老二和老三把明清送到了醫院里,經過診斷,不過是區區前列腺炎。在沒有確診以前,李玉秀當時也驚咋了一下。她對明善說,是不是你大哥在部隊時,曾對某個戰友的家屬動過手腳,讓人家男人給嚇出來的毛病。明善當即就反駁了母親,別跟著大嫂子那些沒有見識的農村婦女似的,聽風就是雨。這不過就是中年男子常見的一種感染病罷了。經過大改這么一折騰,明清的心理緊張,病情有些加重,見鬧得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再避諱什么了,索性就大大方方地住院治療起來。
按理說,誰家煙囪不冒煙呢?有人家冒過之后,一個哈哈兩個笑,又夫妻雙方把家還了;有人家冒過之后,就可能一拍兩散了。可在大澗村老楊家的大兒子家煙囪里冒的這一通煙,就如同“薩拉熱窩事件”,成了老楊家護犢護短戰爭的導火索,拉開了這個家庭自內而外全面大戰的序幕。
這兩口子的窩里斗結束了,可那些多事的娘們嘴扯舌頭拉板凳的資本又多了一重。把本來就是屬于夫妻之間猜忌的閑情,扯扯拉拉,就給傳成了一場篡黨奪權的陰謀。原話傳三個人就變樣,等到饒舌又多事的家伙再傳到村委會里,那就真成了政治問題了。楊明東被他的左膀右臂們告知,說那楊明清不僅有取而代之之心,連上層路線都走好了,就等著上面發調令了。
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楊明東聽了之后,原本紅暈的小臉,立馬變得鐵青。他冷笑了一下:“看把他娘們家能的吧,你還真以為這是舊社會,朝里有人好做官?給你說句話,是給個干面子。你戶口不在本村,以為管不著你是吧,走著瞧!”
大澗村在前任書記在位時就有明文規定,凡年滿六十歲的老人,每月都可以領到60元的養老金,過年的時候,還會每位老人發放兩袋子面粉。這也是大澗村和金盛集團村企結合后,給村里發放的最為實惠的福利。按年齡來算李玉秀和楊守誠都早已滿了六十歲了,他們也早就到村會計那里登記過的,可眼看著周圍的鄰居都月月能拿到六十塊錢,可李玉秀老兩口卻遲遲沒有動靜。這區區60元錢對李玉秀來說不算什么,她一個集趕下來,掙得是這個數的幾倍。可自己再怎么能掙錢,是自己憑本事掙的。村里本應該發放給她的錢,卻扣住不給,她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四月份的大旱季,大改也跟在其他村民后面去到田間地頭挖渠道,引村里從水庫抽上來的水澆麥地。可眼看著左右兩邊的麥田都喝得飽飽的,自家田里的麥田還巴巴地裂著縫兒呢,就是有人不讓她去引水。甚至她前頭引水入田,后腳就有人來給她把水渠截斷。氣得她跺腳干罵了半天,無一人吭氣無一人應聲。一來二去,人家早就全澆完了田,連水庫邊上的抽水機都搬走了。
大改沒有辦法,這事還只能向李玉秀去叨叨。李玉秀吧嗒吧嗒吸了兩袋煙,就和這個見風就是火的兒媳婦合計起來。想想自己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呢?在哪個節骨眼兒上得罪的呢?這娘兒倆個盤算了半天,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首先,從老一輩看,公爹楊守誠老實得跟個悶棍似的,除了天天盤活那幾分地外,就是在南嶺邊上蹲墻根,到哪里都不會言語一句的。幾個兒子都在外工作,水都喝不了這個村子里幾口。李玉秀自個趕集掙點小錢吧,又礙不著村里誰,這不是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了。再者說她掙的那點小錢,還不夠村里的大戶人家的一壺酒錢呢,有哪個人會眼紅?這么多年了,李玉秀東打西拼的,也沒見有什么達腰的人妒忌。
這婆媳兩個正在云里霧里扒聽著的時候,四嬸來李玉秀的老院里串門了。
“哎,大海娘啊,這是什么風把你從大城市里給吹來了?”老姊妹多日不見,李玉秀見了四弟媳婦立馬喜上眉梢。
四嬸自從四叔退休后,她也就從村婦聯主任上退下來了,跟著四叔在省城給大海銷售石板,常年不在村里行走了。可她人雖不在村里,村里的大事小情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原來和她一起供事的老村干部們都和她一直有聯系,還有大海因為生意的關系,也是村委會里的常客。
四嬸和三嫂子、大侄媳婦寒暄一陣后,皺起了眉頭說:“我怎么聽著有人說,你們家平安要當大隊書記了?真的假的?”在一旁的大改聽了這話,臉色立馬不自然了。
“這是誰在那里瞎咧咧呢,沒影兒的事。”李玉秀在鞋底上磕了磕煙袋頭,又吹了吹煙袋管,把臉上一圈圈的皺紋都給笑圓了。
“他在外面工作干得好好的,又沒下崗又沒失業的,還跑回這個山旮旯子里再當個大隊書記,真是笑話。”
“三嫂,你還真別當笑話聽,外面的人可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說是你走了你表妹夫的后門,讓他回來當這個村子里的一把手呢。我知道你是瞧不上什么書記不書記的,可你也知道,咱這個村子里可不是一般的山村,這權力可大著呢。”四嬸一臉嚴肅地說。
笑歸笑,李玉秀聽了四嬸的話,卻立刻驚醒了。他奶奶的,怪不得最近做什么事情都不順呢,原來是有人惦記上自己家里人了。她狠狠地看了大改一眼,心想,你還來找算是誰得罪了人呢,還不是你這個娘們嘴干得好事。站在自家的平房頂上,給自己的男人頭上潑臟水還不算,還自說自話的編排自己男人有野心,想上天,你這不是給自己家里捅事嗎?這下好了,罵人一時,圖個嘴痛快,沒事找事,引火燒身,住在這個村子里,就會有人讓你永遠不得痛快了。
李玉秀越想越不服氣。這是誰家的娘們嘴這么會扯絡啊,人家兩口子打架罵人的話,也能給扯出那么多彎彎繞了,在全村里給扯起了一張蜘蛛網還不算,還把自己家正常的日子給扯得一波一波地。她氣忿忿地朝大街上,將那扯舌頭拉板凳的人罵了一通。還不夠解氣,就又對著村委會門罵起這些日子給他們家穿小鞋使絆子的鬼來。
婦女罵街,在農村當屬常見,可偏偏這李玉秀罵街,就罵出滅頂之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