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吞噬 第14節 招生的事有人鼓包
作者：
凝神 更新：2017-02-01 11:25 字數：2113
本地的食物和菜蔬較為單一。現在不興吃地瓜煎餅了，主食就是燒餅、饅頭、餃子。普通人家平常食用的肉類，主要以豬肉為主，羊肉為輔。人們大多嫌牛肉太柴，多吃不慣。
這天是六月初二，正逢大豐鎮的大集。上午第四節課下后，夏至急忙趕回家，準備騎自行車到集市上去買些新鮮的羊肉來放冰箱里儲存起來，到六月初六再拿出來包餃子。本地農村的風俗，在六月六的這天，要包餃子吃，最好是羊肉餡的。說什么這叫“六月六，吃羊肉”，在這大熱天里，吃羊肉好排毒。都說“三月的狗，四月的羊，五月的牛肉不能嘗”，這幾個月來，夏至每個大集都是跑到豬肉攤上去買那個黑豬的后腿肉，要么包餃子，要么蒸包子，吃得兒子都不想再下咽了。所以，這一到六月，她就想著趕緊去買羊肉了。這個時候羊肉的營養價值遠遠的超過了四月，人們就像開了禁似的爭相買食，一旦去得晚了，就只剩下幾掛羊骨頭架子橫在那里了。
二大爺今天可夠忙活的。他今兒個趕集走得依然是從他的葡萄園直接到集市的山道，也沒有舍得騎他那匹給他立下一嘟嚕又一嘟嚕功勞的瘦馬。他用老馬馱了兩張羊皮四只野兔子。羊皮是他昨兒個被請到山套子里的一個小山村，給開礦發達了的大款家看宅子時，順便在回來的路上幾塊錢一張給收購來的；四只野兔子是他在自個兒的葡萄園的溝壟里放了數只老鼠夾子給逮住的。當他牽著那頭老馬顛顛兒的剛把這些山貨出手，還沒有到他那個常坐的算命攤兒上坐定，就被大改給攔住了。
大改的那腦袋瓜子，在農村婦女里頭，那絕對算得上是最好使的。她但凡有事找夏至，從不到家里找，也不會去單位找。到家里去，總不能空著手吧；去單位吧，人家是老師，自己就一圍著鍋臺轉的婦女，這心里啊，總是別別扭扭的。于是，她就瞅準了夏至幾時放學，算準了她會幾時奔向集市買菜，在大豐橋上，一堵就能堵個正著。她把自己從村里和人打伙兒分到的二斤羊肉往夏至手里一塞，說什么這是正宗的好山羊肉，讓夏至不要到那些羊肉販子那里，再去買那些又腥又膻的雜種羊肉去了，這個就拿給大侄子去吃吧。
夏至哪里肯要，一則知道大嫂子這人是個興進不興出的主兒，二則知道“拿了人家的手短”，指不定又會讓你去為人“消災”。可這次大改可是一反常態，從她死活往夏至的菜籃子里塞了又塞上，可以看出她有一種豁出去了的勁兒。
果不其然，大改對夏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又讓夏至帶著她去找二大爺給抽上一卦。那她何不自己去直接找二大爺，還要找夏至這一關中轉呢？大改自有她的道理。一來，自己去找夏至的二大爺，那就是生意關系，無論二大爺盡不盡心，你總得給他錢，他才會開口。二來，找夏至就不一樣了。夏至是二大爺的親侄女，而自己是夏至的親大伯嫂子，那就是親戚關系，不但不用給錢，而且，二大爺看在他昔日器重疼愛的侄女的份上，還會給算得盡心盡力，分毫不差。夏至拗不過自個的大伯嫂子，也沒有問她求什么簽，為了能早點脫身，就只好帶著大改來找二大爺了。
別看二大爺在當莊本土不太受人待見，他可是“站在門樓上吹喇叭——名聲在外”了，這一點大改當然清楚。她想外面的大人物都來請二大爺去抽簽，他必定是有幾把刷子的。自己不用花錢，只不過調動一點親戚關系，那是太值得了。
二大爺這碗飯吃多了，什么人沒見過。他瞇眼一笑，問大改：“求什么？”大改臉一紅：“財運，官運。”夏至心里一咯噔：嫂子不會又發癡了吧？
“報上所求者的生辰八字，以及有無夏令時？”二大爺正色道。
“1964年5月5日下午3點，有沒有夏令時不懂。”大改神色不一般的凝重。
“甲辰、壬午、丁卯、申時，那年沒有夏令時。此人為伏潭之龍是佛燈火命。一生衣食豐足，生平自在。年輕時平平，壯年時豐厚不足，六親難靠，但是要靠還是能靠得上的。如果對自己所想事業能認真規劃，近年就會有發達之命。”二大爺閉目掐指數算道。
夏至再看大改的臉，竟不再是羞赧的紅暈了。她那張被大澗村的明日朗月浸染過，被大澗村的春風秋雨抽打過的臉，竟因聽了二大爺的一席話，而透出了鴨蛋黃一般，被淹得恰到好處時的油亮光澤。
隨即，大改又抽了一簽，當然也是上上簽。大改拉著二大爺的手，好大爺親大爺的一陣好叫，叫得一旁的夏至牙齒都要倒掉了。
臨走時二大爺又來了句：“不能光看官運的格局，還要看做人的格局。做人的格局小，官運的格局再大也無用。”
大改連忙問：“這個我不懂，怎么破解？”
二大爺“哈哈”一樂：“這個無破解之法。事在人為。關鍵要看本人是否明得失，知進退。該進不進，錯失良機；該退不退，自取其禍。”
對于二大爺的這一套夏至從來都是一笑置之，但二大爺的最后這句話，她卻深以為然。
晚飯時，夏至乒乒乓乓忙活了大半天，做了一家人都愛吃的洋蔥燴羊肉的水餃。看到明遠和兒子酣暢地吃著，大聲地叫好，夏至也拾起碗來，夾起一只餃子，正欲往嘴里送，隔壁趙老師過來喊道：“楊主任，有人讓你到校長室去一趟。”
明遠聽了后，放下碗就走。
夏至隨口問了一句：“校長也真夠辛苦的，吃飯的點兒，還談工作？”
明遠說：“你懂什么？是教育局來人調查招生工作的。”
聽到“教育局”三個字，夏至心頭一緊，她探頭問隔壁：“學校里有什么情況？”趙老師用剝完大蔥的手扶了扶鏡框，神秘地說：“中專招生的事，有人鼓包了。教育局里來人調查情況，每人都要過堂呢！”夏至聽了這話，一口餃子也沒有吃下，還感覺到胃里有東西要漾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