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情的寶馬
作者:
景廣明 更新:2016-03-07 10:24 字數:3845
都說淹死會水的打死會拳的,這車禍,居然也有此特征——兩車相撞,偏不在路窄人擠處, 而在潤江市最寬最美的南徐路上,或許,這和“最美”有關系,假如,那天開寶馬車的只是個普通女子,這事故大約是不會發生的。
南徐大道不算長,六公里,卻寬,雙向八車道,就寬度而言,可以與上海的浦東著名的世紀大道媲美,光中間的綠化隔離帶,就寬達十六米,且不似世紀大道筆直簡單,而是借助原先的江南丘陵低矮山勢,略微蜿蜒略微起伏,曲過潤江最著名的南山景區,因此,車行此處,就不僅是開車,而是賞畫,景隨車動,滿窗盡是自然和人工合成的綠坡、茂樹、芳草和山景,且路面用的是高速路上才使用的那種最高極的瀝青,車行其上,平滑得象姑娘的嬾腳踏于絲緞上一般,車行此道,特別是難得上此道的車手,便易分神,留戀于窗外。
然而陳誠這日的注意力轉移,卻是前車的車牌號碼。蘇M—51324。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車牌,卻激起陳誠的極大興趣,因為,他自己的車牌號為蘇M—51325 ,簡直是一是哥哥,一個是妹妹。不過,這是一對并不相稱的哥哥和妹妹,因為,前面那個51324,是輛寶馬,而陳誠這車呢,幾乎和寶馬一樣出名——那是國產的代表作品:夏利。一個是國際貴族,一個是本土屌絲,兩車根本就不在一個族譜上,這倒更激起大小伙子、夏利車主陳誠的好奇心。前車和自己居然只差一位數,難道當時取號時,那車主正好就排在自己前面?倒要看看是何許人也。于是踩油門的腳不由就加了力,方向稍稍向左動了動,這夏利,就開始追寶馬了。寬敞的南徐大道為這種超車提供了便利。陳誠的夏利很快就與寶馬并駕齊驅了,陳誠的頭,自然就向寶馬那邊扭過去。誰知,寶馬車窗戶緊閉著且貼著膜呢,車內空間像遮著紗簾的閨房,隱約可見飄飄秀發。這是一款迷你型寶馬,似專為中國大家閨秀量身定制的。
陳誠估算得一點不錯,開車的正是個長發飄飄的姑娘林紫瑩,且是個海歸人士,年方二四,正值芳齡,身高一米七一,做走T臺的模特略嫌矮,但走在馬路上,回頭率絕對高,何況,一百零五斤重的體格,使她的骨感之美恰到好處,一張高圓圓式的臉蛋,會讓許多男士瞄上一眼失眠徹夜,于是,她象件藝術精品被人多收藏家密切關注一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難得清靜,形形式式的仰慕者、心顫者、邪欲者、日夢者,圍追堵截,不勝其煩。這日她行車于南徐大道,感覺身后一車追上來,先不當回事,但發現那車與自己平行后不再增速也不減速,便一下就猜中車主的意圖,心想,唉,開個車也不得安寧,于是踏油門的右腳便開始發力,憑寶馬的脾氣,要甩掉夏利車,只需半兩力氣。
然而,林紫瑩的腳剛在油門上下力,卻驀地彈跳到了剎車上——正前方,恰是一輛公交車,方才右腳若在油門上再花半兩氣力,這寶馬,就會一頭扎入公交車的屁股里,嚇得林紫瑩一身冷汗。左側,被夏利檔著呢,公交,占著最右邊的車道,這林紫瑩心里哼哼一氣,踩著剎車的腳便沒離開,而是漸漸加重,寶馬便很快退到夏利車后了。一到夏利車后,林紫瑩很快左向,想盡快從夏利車的左邊繞超過去,那時再猛踩油門,給夏利噴個臭氣,絕塵而去。南徐路寬敞的單向四車道,為這種選擇提供了方便。
忽然,林紫瑩的玉腳松開了油門,不超了。原來,她也發現了車牌的秘密。哇,前車和自己車牌居然只差一個號碼,自己的尾數是“4”,而他的尾數是“5”,處于哥哥的位子上。當初,這兩個號碼本是由自己任選的,林紫瑩當時一看“25”,心下就有一種莫名的不愜意。在這個江南古城,“25”是一句罵人的話,是“二百五”的簡稱,有點類似北方“二”的意思,于是就放棄了,選擇了“24”,幫她選號的父親的秘書還說,“24”吉祥,用本土方言解釋,“2”,可以解讀為“還”,是始終如一的意思,而“4”則為“事事如意”,結合起來,就是“一直(生)都事事如意”。誰知,這個“25”卻被前面這個開夏利的人拿了去。他難道就沒有這個意識嗎?或許他真有點“二五”呢!
林紫瑩內心呵呵一樂,還是去超車了,不過,這次,超得很緩,很穩,幾乎和剛才的夏利一樣,待和前車并行后,便不再超,而是像天安門前接受檢閱的車輛一樣保持車頭的橫平,而且,心性純稚的林紫瑩還纖指輕按,將側窗玻璃搖了下來,側過頭去——她想看看這個“25”的人長著幾只眼睛。
于是,兩輛車上的年輕人,四目相望。
正值夕陽黃昏時,一道金色抹在林紫瑩那女神般的臉寵上,讓夏利里的陳誠恍若見仙。
車禍,就在這時發生的——那夏利車,不知怎地就撞到路牙上了。其實,若車僅僅撞在路牙上,并不能用車禍去形容,因為南徐大道上路況極好,路牙也低低的,路牙之上,不是綠茵,便是常春藤合歡樹等被栽種得錯落有致的綠化帶,但,中國幾乎所有的通衢上都有一個特別的東東,那就是標志公里數或者路名的小基座,這基座清一色的都是用花崗巖,雖不高,大約六十公分左右。但這個高度和硬度,足以將迎頭撞上去的夏利車頭狠狠啃挖一大口——夏利車被撞停時,其面部像一個村姑被泰森狠狠劈了一拳,已經鼻子不是鼻子仁中不是仁中,滿臉是血滿地是牙。事實上,伴隨著泰森這一拳,還真的從夏利車里傳來個女子尖厲地叫聲。
那是陳誠年方十四的表妹丁小卉,這天陳誠駕車上南徐路,純粹就是被這位表妹“綁架”而來——她和一幫同學約了去南郊吃燒烤——潤江人喜歡到南郊吃燒烤,但都會選擇在中午。上午成行,爬爬山,看看景,拍拍照,然后燒烤,偏偏這丁小卉約了一幫同學要晚吃燒烤, 說要看著山中的月亮在裊裊的青煙中冉冉而起。本來和同學約好一起騎車去的,偏她被什么事耽擱了一下,于是就拉上了陳誠,讓他臨時做一個車夫。方才車內,發現車牌與前車相近的,就是這位毛面丫頭,鼓動陳誠追上去看看前車寶馬車主的,也是她,現在車禍發生,發出慘叫的,也是她,仿佛被撞的不是車,而是她。“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只聽丁小卉一連串地叫道,仿佛天塌下來一般。陳誠在她夸張連串地叫喊聲中,下車看看自己座駕的慘狀,心疼得欲哭。雖是超級低檔車。但敝帚自珍。一個人對財產的態度并不取決于財產的多寡,而是他得到財產付出的辛勞和在其所有財產中所占的比重。陳誠捂住臉,蹲在了那里。
“怎么啦?是人受傷了?”陳誠耳旁傳來甜脆而陌生的聲音。原來,是寶馬車主林紫瑩,在夏利車撞路邊后,立即剎停下車,款身而來,見陳誠一臉痛苦狀,以為傷及人身,便如此問道。
丁小卉沒好氣地:“是的,受傷了!”
林紫瑩卻當了真:“哪里受傷了?”
丁小卉道:“他的心!”
林紫瑩吃了一驚:“啊,撞著心臟了?那趕緊叫120吧。”說著,從LV包里掏手機,準備打120。
丁小卉又好笑又好氣地朝林紫瑩揮揮手:“不是,我的寶馬姐,是我哥這車的保險剛剛過期,本來,這兩天要辦的,這不,偏偏這幾天習大大請他去北京吃辛豐包子,耽誤了他兩天,這兩天一耽誤,他就沒來得及上保險,沒上保險,這下好,你看,這車撞得,修理費得全部自付。那可是他一碗一碗鍋蓋面下出來的!”
林紫瑩“哦”了一聲,這才去細看夏利車被撞情況,邊看邊點頭道:“嗯,這車修一下沒有三萬二萬的。”其實,夏利車的這種修理不需要這么錢,小幾千元足矣,林紫瑩只是根據自己的寶馬在4S店的修理經驗而產生的錯覺。
丁小卉嘟起嘴:“寶馬姐,你可害苦我哥了!”
林紫瑩奇怪而無奈地笑笑:“我怎么害了他?”
丁小卉:“你看你,長這么漂亮,開車就開車唄,還把車窗搖下來,向世人展示你的美麗,這大馬路又不是大屏幕!這不,一下就擾亂了交通秩序,誘發了不該發生的交通事故。你看,你如果不讓他看見你,這車會跟那塊大石頭親嘴嗎?明天,我就讓全國人大常委會立法,凡是顏值度達到九十分以上的女士,開車時開窗,一律罰款十萬!”
林紫瑩“撲哧”一聲笑了,“他的車真的沒買保險?”
丁小卉正欲作答,陳誠朝她擺擺手,意思你別說了。陳誠朝林紫瑩道:“這車撞全是我自已的責任,和你沒關系,謝謝你關心,你忙你的去吧!”
這林紫瑩大約在她二十四歲的生涯中, 都被人哄慣了求慣了套近乎慣了,這日卻有個大小伙子,開言就是“謝謝你的關心,你忙你的去吧”的婉言謝絕詞,倒一時有點不適應了,內心有什么毛嫩嫩的東西被激活了。叫我走?哼!
林紫瑩意意思思地站在那里,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倒是丁小卉,口無遮攔道,:"都怪我姨媽,說一分二分,省下結婚,說這車平時也不太開,拖一二個月被再辦保險,也沒什么問題。這下好,省大發了。”
林紫瑩樂了,說:“原來如此呀。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丁小卉臉拉了下來:“美女,這是一個免費笑話嗎?”
林紫瑩趕忙道:“不不,你誤會了,我絕沒笑話你們的意思!”
丁小卉不依不饒地:“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紫瑩誠懇道:“是我沒想到生活中會發生這樣的事。保險是必須及時辦的,拖一分鐘都不行,否則會有很多麻煩,真的!”
丁小卉吶吶地:“是啊,也許你說得對,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要不是你們倆那莫名其妙的兄妹牌照號,肯定也不會撞這次車。天意天意,純粹是天意!”
林紫瑩“哦哦”著,快速轉動著眼睛。忽然,她一言不發地朝自己的車走去,遠遠遙控開車門。就在她上車的一剎那,丁小卉嚷道:“哎,你怎么這就走了?!”陳誠忙道:“這事和她無關,讓她去吧。”
誰知,林紫瑩上車后,并沒有把車開走,而是急速地將車倒了回來,在倒到距夏利車后幾十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頭探出車外,高聲道:“你們離車遠一點!”言罷,將寶馬速度驀地提了上來,品牌車就是品牌車,能在極短極快的時間內將速度提上來。野馬般的寶馬朝著夏利車屁股一側,狠狠撞了上去。寶馬頭與夏利尾,都被這次親蜜的“深”吻而撕裂得鼻塌嘴歪,而夏利的頭,則形成一種因被寶馬追尾撞到前面石墩的假象。
陳誠、丁小卉大驚。
林紫瑩從車上下來,笑吟吟道:“這下好了,你們的車是我撞的,我負全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