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記憶力驚人，8月開始呀呀學語，入學前認識一千多字，唐詩宋詞過目不忘，生生證明了“幼學如漆”這句古話。可是唯獨記不住人的相貌，很多時候有些人都打過三四次交道了還張冠李戴，常常鬧出笑話。笑話鬧多了，便開始學乖，無論認識不認識，一概微笑面對，過后再想：此人是誰啊？若言談之下覺得此人比較隨和且大度，就直截了當：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你是誰了。對方就會或大笑或嗔怪：過分，敢情和我說了半天都沒想起我是誰啊。

    現在工作壓力大，接觸的人又多，更加分不清誰是誰。就如昨日去省人民大會堂參加工業興市大會，主席臺上主持的那位領導聽聲音看外形都似曾相識，看名字也熟悉，就是不記得何時見過。最后市委書記講話結束了，此人宣布散會，我才想起此前的大學生就業帶動創業大會時此位領導也參會并發言。

    至于那些工作上有來往的單位的相關人員，由于一項工作完了就很少聯系，所以更加分不清你我他，再打交道都要對方提醒：上次什么什么事情我們合作過。關于此事，自己也反思，感覺癥結有三：一是天生對別人的相貌不敏感；二是不愿意去記住；三就是選擇性忘記。

    對于相貌沒有什么特別的人，我見過四次還記不住權屬正常；對于公務往來的人員，感覺僅僅是公務，事情完了就沒有必要來往，不必花費腦細胞去記憶，占據大腦內存；對于一些不應該記住的人，我則會選擇性忘記，這類人大都是我生命中的過客：比如商場無良客——至今還欠著我大量資金卻銷聲匿跡的人，我壓根就不記得他們長什么樣了；比如那些我熱忱相待或悉心培養過卻不知感恩，還想踩著我的肩膀往上爬的人，我也不愿意記得他們的丑惡嘴臉；再比如青澀的歲月真心對我的人，因為時空錯位我也沒有必要再留在記憶里徒增傷悲……

    當我記不住他們時，他們其實也沒有必要記住我的樣子，因為記住了也是一種折磨，比如那些至今欠債不還的人，如果他們還記得我，肯定會良心不安；比如那些不知感恩的人，當他們午夜夢回想起我肯定也難以入眠；再比如青澀歲月里的他們，記住了我就是記住了遺憾，所以，何必呢，何必記住我的樣子！

    常常笑好友提早步入老年癡呆，因為她總是記不住高中同學的樣子。其實我心里知道這本無可厚非，打擊她只是為了逗她玩，因為我也不記得很多同學的模樣了。印象深刻的無非就是那么幾個關系較好的，大多數人都已經湮沒在記憶的長河里，即使再見我肯定也是來上一句：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有時候記得是對對方的一種尊重，而有時候忘卻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比如今年我們的同學戴孝彬意外身亡，如果我們都已經忘記了他的樣子，聽到消息無非就感慨一下，可是我們都還記得他的樣子，因此聽到噩耗就難免有些傷感。其實，人，緣于塵土，而必將回歸塵土，即便是至親至愛，也應該學會在他和她回歸塵土后就忘記他們的樣子，那樣自己的心才不會被思念所折磨，而逝者也心安。

    隱約記得古代有位王妃深得皇帝寵愛，在大病將死之際，皇帝傷心欲絕要見王妃，王妃卻衣袖遮面拒絕讓皇帝看見她形容枯槁的樣子，她希望皇帝永遠記得她美麗動人的時候。幼時不懂情為何物，覺得王妃做的很對，現在看來卻是自私之舉。因為皇帝對她情有獨鐘，她的死去肯定會讓皇帝痛不欲生，想起她生前的美麗容顏則更加心痛難忍，更加會覺得三千粉黛無顏色。還不如讓皇帝看見她死前的模樣，這樣，用不了多久后宮三千佳麗就會讓皇帝從失去她的痛苦里走出來。愛是自私的，也是無私的，愛到不能愛，就讓對方忘記自己的樣子，此為無私，而王妃的表現則是典型的自私了。自己都回歸塵土，何必還讓塵世之人空垂淚呢！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走之前，我一定讓這個世界忘記我的樣子。

    2009.5.9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