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凹楚水行
作者:
劉仁前 更新:2015-12-15 16:11 字數:1931
不久前,從電視上看到賈平凹先生出現在《魯豫有約》欄目中,聽他講年青時在家鄉勞作所受的艱辛,聽他講《廢都》問世之后引發的種種議論,看著他那熟悉的臉龐,讓我想起了十年前在家鄉興化接待他的情形。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五一節,平凹先生便是因為《廢都》而來江浙作為時一年的體驗生活的,興化是這當中的一個點。農歷四月的水鄉,柳絮如雪,微風輕拂,偶或,有幾行稀疏的細雨,滋生出此許淡淡的詩意。在這個季節里,接待一個文人倒是蠻相宜的。
平日里,喜歡動動筆的緣故,有意無意間亦讀過平凹先生的一些作品,從《滿月兒》到《臘月·正月》,從《心跡》到《商州》系列,從《浮躁》到《廢都》……在我的心目中,平凹先生是個不僅汲取了大山之靈氣,更汲取了古今之靈氣的高產作家。
平凹先生是從鄰近的汪曾祺老先生的家鄉——高郵而來興化的,一路風塵,到興化已是傍晚時分。我和文聯的同志在興化賓館平凹先生下榻處迎候著。一輛白色轎車駛入賓館區,有人說了聲:“來啦!”我趕緊出門,同行者中有《美文》的常務副主編宋叢敏先生和我的老師青年文學評家費振鐘。費老師上前給我介紹:“這位是賈平凹老師。”我趕忙伸出手去,把賈老師迎進賓館。說實在的,見了平凹先生,正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熟語。要不是費老師介紹,我根本不會相信,眼前這位身材偏矮,膚色偏黑,相貌平常的中年人,會是寫出一部又一部才氣橫溢大著的大作家。然而,很快我又發現了那濃眉下一雙深邃的大眼睛。我又見到了作家手夾香煙,托腮沉思的熟悉場面,那已不止一次地在一些書刊上見到過。這才是作家賈平凹。
根據原先的安排,平凹先生在興化只有大半天的活動時間,上午我們安排參觀興化市文博中心和鄭板橋故居。文博中心是為了紀念板橋先生誕辰300周年于1993年建成的,平凹先生很是為一個縣級市能花800多萬建設6000多平方米的文博中心而感到高興;在參觀了中心內的興化歷代名人館后,又為興化這樣一個小地方,竟出了劉熙載、宗臣、施耐庵、鄭板橋等一批歷史文化名人而贊嘆。他欣然提筆寫下了“難得糊涂人,得大自在文”書贈文博中心。
為了讓平凹先生有機會領略蘇北水鄉的風光,親身體會一下乘船游于水上的感覺,我們安排了觀千垛秀色。被我們當地人稱之為“水上飛”的小快艇,載著平凹先生一行,飛速行于碧波之上,快艇劈波斬浪,恰似水上飛。平凹他們聚精會神地觀看著兩岸水鄉景色,一處處村莊被拋在身后一垛垛菜花閃過一旁,船速時快時慢,平凹先生頗感新奇:坐此船,生平還是頭一次。在垛田,他登樓遠眺,領略了“三十六垛八卦陣”的原始風貌,望著那錯落有致菜花垛,望著那縱橫交錯的河汊,平凹先生感嘆道:難怪施耐庵能寫出神神秘秘的水泊梁山,能寫出浪里白條這樣栩栩如生的水上人物。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聞得著名作家賈平凹在垛田參觀。一批又一批崇拜者,紛紛趕來,帶著《坐佛》、《廢都》、《白夜》等賈氏著作,請平凹簽名、題辭,弄得我們都深感歉意。然而,平凹先生卻絲毫沒有一點名人架子,總是一一滿足。就在快離開垛田時,又來了一批要簽名、題辭的,平凹沒法,只好借助轎車的車頭,伏在車上一一滿足了崇拜者的愿望。當來訪者滿意而歸時,平凹先生才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點上一根煙。我跟平凹先生開玩笑說:“賈老師在興化過了一下名副其實的勞動節。”平凹先生用他地道的陜西話應道:“沒啥,沒啥。”
本當下午就該去揚州的,然,楚水風情深深地吸引了這位山里長大的“平娃”。聽說大縱湖比千垛更迷人,平凹先生便欣然前往。換乘港監艇,船速雖稍慢了一些,但坐在船艄的條椅上,悠然地欣賞兩岸景色,則別有一番情韻。沿水路北上往大縱湖,那一株株村樹,那一段段竹制籪薄,那一張張寬闊的罾網,那一條條曲曲折折長龍般的“幻”(水鄉一種捕魚工具),無一不引起平凹先生的興致。不時,有送貨小船相擦而過,有成趟的鵝鴨浮水而去,有扎了紅頭巾的漁姑水上放鉤……平凹先生出神地望著這一切,忘了吸一吸手中的煙。
大縱湖一望無際,碧水連天,煙波浩淼,令人心曠神怡。當平凹先生得知,這幾千畝水面,每年能產出大量的魚、蝦、蟹等水產品,能為當地百姓創造幾千萬財富時,他由衷地敬佩水鄉人的勤勞與精明。當平凹先生得知,這里的養殖戶,有的已把養殖的水面擴展到外市、外省,有的已把水產品用飛機送往新加坡、香港等國家和地區,他由衷地敬佩水鄉人的氣魄與膽色。在湖上一條具有現代賓館氣息的漁船上,平凹先生同樣感受到了改革開放給漁民帶來的種種實惠。當打著領帶、手持大哥大的漁民陳中華邀請他金秋蟹肥時節,再來他船上作客時,平凹先生開心地笑了。
太陽,不經意間已變成了一只紅燈籠,收起了原先耀眼的金光。游艇在晚霞里返航了,同行者中,有的在閑談,有的則閉目小憩,而坐在艙中的平凹先生,則倚窗凝視著那西墜的紅日,他的思緒似乎已遠去了,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