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協議

    大來要當上門女婿了。葛家溝的男女老少都祝賀，很理解他的選擇。老大不小了，總算有了媳婦，雖然說起來不大體面，但總比當光棍強了。誰讓咱家窮呢？連幾間象樣的房子都沒有，大姑娘愿跟著受罪？況且還有弟弟二來，也到娶媳婦的年齡，總不能都窩在家打光棍吧。為了減輕父母壓力，為了上學的妹妹，為了弟弟能娶上媳婦有住的地方，大來要盡到當長子的責任。臨走前，他很深情地說：二來，我要走了，家里都靠你了。爹娘也要累你了。

    二來眼圈紅了，很傷感地說：哥，你放心吧，我知道咋辦。只是覺得爹娘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個人發孤，缺幫手啊！

    大來嘆口氣，手指擰著額頭肉皮，沉默良久，忽然低聲說：二來，我看這樣辦對你好，哥倆也日后好辦事……

    二來厚道，大哥說啥都聽，就草草的簽了份協議。內容保密“……”

    大來坐在迎親車上，喜氣洋洋的揮手。二來眼含淚水送別，他知道從今往后大哥是別人的了……

    二來開始挑起重擔，為爹娘分憂，起早貪黑，拼命勞動，但總是攢不夠蓋新房子的錢。眼看二十大幾歲了，連房子沒有，咋娶媳婦啊。他羨慕大哥脫離了這個窮家！他投奔了親戚，學習鋁合金門窗安裝，有了技術，小伙長的帥，相鄰有個姑娘看上了。但要條件是上門女婿！二來堅決不同意，說不能扔下爹娘。可是女方更是堅決不進這個窮家！僵持久了，爹娘急了，怕兒子耽誤了好事，成了光棍兒。爹娘一商量，就同意女方要求。二來走了大來的路……

    爹娘感到對不起兒子，發誓給他們蓋上新房，等兒子帶媳婦回來有個住處。老兩口養雞攢蛋，野菜喂豬，上山打柴，種菜趕集，倒騰水果，賣糧打工……幾年積攢，終于買好木料，備下磚瓦，水泥沙石。請來工匠，熱火朝天，房子快蓋好時，意外事情發生了。那天，娘趕集買菜，回來途中刮起旋風，昏天黑地的，被卷到河里。十月的河水刺骨涼啊，但是，堅強的娘硬是慢慢爬上來，褲子襖袖結了冰。娘沒吭聲，默默忍受寒氣襲骨的痛苦，為工匠們做好噴香的飯菜……可是，娘的腿越來越沉，軟綿無力。幫老頭子轉東西時鬧了個屁股蹲，從此腰痛不止。

    二來回家看娘，心疼的說：娘，你們還折騰個啥？我們哥倆都不在，蓋房也不會來住啊！

    娘撫著兒子頭說：兒子是娘心頭肉，兒行千里母擔憂。蓋好這房子，你們哪時回來都有住處，總算對得起你們哥倆……娘哭了，二來趴在娘懷里，肩頭一動一動的……

    村醫輸液，吃各類藥，無效。正骨幾次無效。到縣級醫院做檢查是腰間盤突出，開藥吃過無效。二來真想給娘治好病。怎奈背著娘跑來跑去四處求醫就是不見好。二來急了，給大來聯系。大來給娘買來好幾包藥，說：娘，我那里種地忙，躲不開身，吃藥養吧！

    娘吃下兒子的藥，心里好暖，還是有兒子啊！大來被娘拉住手，娘流著淚說：兒子，咱家有房了，你不忙就回來住，帶上媳婦，還有我那寶貝孫子！娘趴在炕上，從窗口望著兒子離去……

    娘的病沒有好，筋骨都僵了，手腳不能動彈。吃飯拉屎都不能自理了。二來更加驚恐，四處尋醫問藥，終于找到縣城有個老鄉，針灸推拿很棒！于是，帶娘求診。老鄉很熱情，安排床位住宿，問寒問暖。更令人驚訝的是，針灸推拿見效很快。一月后，娘可翻身了，腿腳可動了。吃飯量大了。二來高興地給大來通話：哥，你來吧，娘能動了，有好轉！大來帶著媳婦看娘。只帶了一箱牛奶，媳婦拒絕給錢，臉色溫怒。大來草草寒暄幾句，和媳婦走了。

    二來請來幾個舅舅，當著面給娘兩千元。舅舅高興地說：你娘有好轉，多虧二外甥！

    二來和爹輪流看護娘，接屎接尿。眼睛都紅了，二來真想讓哥來替換。打幾次電話，都說忙，后來干脆不接了。爹娘氣憤了，都是兒子，為啥大兒子不來？光靠二來不公平。爹氣呼呼的來到親家，進門就說：大來在嗎？讓他跟我走，他娘病成這樣，他不照面行嗎？

    親家不客氣地說：他是出來的人，是我家的女婿，跟你們沒有關系了。我們管不著！大來去北京打工了。你走吧。

    說著話竟然向外推人。爹憋了一肚子火，回到診所掉了淚水。大罵兒子沒有良心，更狠親家人性壞透，不通情理。

    二來的岳父母得知情況，催促快回家。農忙季節，哪有功夫在外。況且，大來他們一家子明擺著欺負人！二來左右為難。娘的病情逐步好轉，可坐起來，慢慢下床扶墻站立。有人攙扶可挪動小步了。醫生說大有希望！可是得罪不起岳父母啊。以后要與他們朝夕相處，給小鞋穿咋辦啊!他讓爹看護，自己先回去……

    爹手里沒錢，吃飯，治療費，錢不少花，兒子不在，真是上天無門。大大的漢子，竟然哭了。他求助內弟，哭著說：……你來吧，我熬不住了！

    內弟了解情況，痛心疾首，姐姐養了兩個白眼狼！他瘋了一樣，給兩個外甥打手機。大來的手機通了,他怒喝：大來，你娘生你容易嗎？你一走了之，你還有良心嗎？

    大來生氣地回答：舅，你不了解情況。我和二來有份協議。你問問二來就知道了……

    二來的手機通了，舅厲聲厲色地說：二來，你不管你媽死活，我要去法院告你！

    二來一頭霧水，不明白舅一反常態怒對自己。反問：舅，你這是發啥火，我犯啥法了？

    舅質問：你和大來有啥協議啊，搞啥名堂？

    二來回答：原來是有份協議，大來走后，家里財產歸我，爹娘我養。大來沒有贍養義務，活不養死不葬！

    二來急促地補充說：可是我也同樣是上門女婿，為啥都讓我管？

    舅氣得血要噴出來。抱緊姐姐痛哭：姐，你生了兩個畜生！……

    后記：娘的病不單純是腰間盤突出，而是難愈的痹癥。受冰冷之水侵襲的結果。堅持針灸，有一線生機。但受家庭條件制約。只有帶著遺憾離開。后來得知，娘幾次要求回來治療，都被搪塞阻止！娘曾托人捎信兒：讓醫生救她！然而，醫生考慮兒女不孝，難以為之……據說，兩年后，娘整日以淚洗面，手腳僵硬，癱在土炕上，聲音低微，飲食困難。生命危在旦夕！兒女商議：娘的病連北京大醫院都查不出原因，在私人診所治療雖然有效，可是農合醫保政策不認可，不給報銷，全靠咱自己。這病不是三兩天就能治好的，連吃帶住，負擔不起啊……就讓娘安靜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