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出診（散文）
作者：
閆增連 更新：2016-07-06 11:14 字數：2369
手機鈴聲響個不停，我習慣的接聽，號碼不熟，聲音卻親切。原來是老家的挑擔兒大鐘。他的聲音不像以前那樣洪亮，帶有痛苦，說：妹夫，你忙嗎？我的腰間盤突出了，痛的走不了路。你能來嗎？
我的心情沉重了。別的患者都是開車來請。這個是親戚，不去是不行的。從思想上說，我是想去的，大鐘是個厚道人，勤勞能干，心直口快。鐵打的漢子！那里有他就會哈哈快樂。自從來縣城生活，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他一家人的生活好嗎？我是希望他好的，不光是因為沾親帶故，還有一層是他有個背景：他的爺爺老堂是個擁軍模范。在抗擊日本鬼子的年代，豁出性命為八路軍救治傷員，籌措糧草。放哨報信……曾忍受鬼子漢奸的痛苦折磨。時任八路軍獨立師長的楊成武將軍親自給他佩戴大紅花，牽馬墜蹬，宣傳他的先進事跡。至今縣檔案里還有記載，可以說婦孺皆知。令人敬佩的是爺爺沒有向黨和政府要任何優惠條件，子女一個沒有安排。過著樸實勤勞的農耕生活……我們雖是親戚，但沒有去過他家。今天他的來電，正好給了我機會。去看看這個模范家庭是個啥樣子……車是開不到村莊的。在主公路就下車了。我環顧四周，沿著一條小路慢慢行走。不知他的家在那里，居民又分散，這個北山凹一家，那個西坡根一戶，不知向哪里。忽然，有個婦女招呼：妹夫，這邊走！我喜出望外。正是二姐籃子。只見她凍紅的臉和凍裂的手……我們左拐右轉，順小山坡到一個院落。這是一座翻新的農家院。房上是晾曬的玉米。四周有碼放整齊的各類秸稈……散發著糧草的濃濃香氣！哦，這就是久違的農家風景！我有些陶醉，立足凝視每一個角落……姐說：趕快進屋吧，外面冷！
室內確實躺著大鐘，和以前判若兩人。高大的身體卷縮著，臉蠟黃蠟黃。不住的**……看見我進來，想掙扎，苦笑地說：……見笑了。確實痛得厲害。讓你跑一趟！
我安慰說：不要緊。我愿意來。誰讓咱們是親戚！
我們邊說邊治療。按摩正位。然后針灸，似乎痛苦減輕了。說話就底氣足了。我們開始對話，我說:你主要搞啥？他說：養了幾十頭豬，小打小鬧，掙個零花。年歲大了，出不去了，受苦是不行了。我說：是啊，六十歲的人了，身體扛不住了！讓孩子去闖吧。他說：兒子當兵退伍后，就去北京當保安了。結婚生子了。我就不管了。我說：沒找關系安排兒子？你爺爺可是有功勞啊！他說：我不想找政府添麻煩。以前，好多熱心人說我爺爺應該給我爹找政府要個工作。爺爺干脆回答山溝溝呆著多好，省著日本鬼子糟蹋。種著一畝三分地安安靜靜過日子才叫享福哩！……到我這輩兒，也是有人說，讓你爹找政府某個差事吧！你猜我爹說啥？大小伙子都跑到城里，咱這社會主義新農村誰建設？生產隊的牛羊誰養，果樹園誰管理？……今天，你來又問這檔子事，我也告訴你。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自己闖吧，碰個頭破血流，那時就有高招了……
我被他逗笑了，這是哪的邏輯？不過不好意思掃他情緒。只好順人情說：是啊，你們是模范家庭，思想覺悟就是高！他反倒謙虛起來，說：高啥，整天頂著高粱花子。泥泥水水的，斗大的字識不了半升，有啥出息！我忽然問：你們還保存著那個大紅花嗎？是有價值的。他說：年代久遠了，鬧運動時，有人搜過家，說把楊成武將軍給的紀念物交出來，不聽話就有罪……早已沒了蹤影……
天黑了，我起針后讓他活動，真的奇了，只見他走路穩穩的。他高興地說：哎呀，我說你真有兩下子。我痛得快半年了，輸液吃藥，就是不見好。我還心思是得了癌癥……我說：中醫針灸奧妙無窮！他興沖沖地說：我那群豬好像有病了，不咋愛吃了，準是冬季不下雪鬧得吧。我說:可能有關系吧。說這話，他就向外走，還帶上注射器。我好奇地跟著他來到豬舍。只見他翻身進了干干凈凈的豬圈，輕輕的在大母豬的后背摩擦，那大花豬很懂事似得哼哼臥下了。他就機會將藥液推進肥厚的肉里。那大豬竟然搖搖尾巴，躺在那里不動了……這樣一個接一個，豬們順從得像朋友……我看著這情景，真為親戚的勤勞智慧折服！不由的說：你真行！……
忙活完已是掌燈時分，二姐早已備好酒菜，我們邊嘮邊喝，這酒真香，不多時，我們都成了紅臉關公……這時，有個小孩高聲喊：伯伯，你快去，我奶奶說讓你給掏小豬。那個大豬快憋死了，奶奶動不了……大鐘下炕就沖出去。我說：你慢些，小心傷了腰！他說：不要緊，一陣風似得走遠了。我跟在后面，順小坡路追去，看到有亮光，大鐘那鐵塔似的身體躍進去，蹲下身就伸手掏小豬。整個手連同手臂伸進**里，一個一個，好家伙，十三個，黑白花花的豬仔整齊的圍在豬媽媽的身邊，大豬安全的生產了。可是，小孩的奶奶卻喘不過氣來，有生命危險。我說趕緊進屋里，針灸！大鐘就說跟來的媳婦：你在這里照顧。我帶娘進屋。說話間，背上老太太進屋了。我在人中穴，內關穴扎了兩針，一刻鐘，老夫人醒來，長長吁了口氣。眼含淚說：多虧大侄子啊！我們一家人一年家累你。說這話。老太太大哭不止……我同情的問：為啥哭？大鐘說：這是烈軍屬，老伴兒在部隊執行任務死了。有個兒子當兵回鄉，由于勞累，不知原因突然死亡。留下這個小孫子和奶奶相依為命……沒辦法，我當親娘照顧……我不敢再問了，他的淚和我的淚一同掉下來……晚上，安頓好老太太，我安慰道：別太傷心，注意身體，你要是垮了，你們兩家都受苦了。大鐘嘆了口氣，說：在這個小山溝里，東一戶西一戶。不互相照看，這日子過不了！這也是爺爺留給我們子孫的傳統！雖然日子清苦，幫助這些烈軍屬和軍人家庭渡難關覺得很快樂，很光榮！爺爺沒有留下啥遺產，當個擁軍模范，守住這份精神就是家傳之寶。比啥都受歡迎！……我們一宿沒睡，鋪著席的土炕散發著溫暖的熱量……
第二天早晨，太陽從東邊冉冉升起，大鐘送我走出院落。在高高的山梁招呼：妹夫，有時間還來啊！我依依不舍向回看,太陽照耀下，大鐘的身體高大起來，有一朵紅紅的花朵掛在胸前，啊，分明是在心里了，無論到何時，永遠扎根心靈，而且，一代又一代!……好好保存吧，那就是傳家寶啊！……他們夫妻笑的都成了花朵……